第106章 粮道断绝困玄德,孔明决意取成都(2 / 2)

赵云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声音斩钉截铁,在潮湿的山洞中激起回响:“末将遵命!龙胆骑在,军锋所指,必让成都震怖!纵粉身碎骨,亦为主公开路!”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那是百战名将面对绝境时被彻底点燃的斗志。

刘备用力将赵云扶起,解下腰间佩剑——那并非名器,剑鞘已显陈旧,却是他随身多年的佩剑。“子龙,带上它!此剑随我多年,今日赠你,望你持此剑,为我劈开一条生路!”他将剑郑重地按在赵云手中。

赵云双手接过,感受到剑柄上残留的体温和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他再次深深一躬,再无言语,转身大步走出山洞。洞外,龙胆骑的将士们早已默默列队等候,一张张被山风和饥饿刻下痕迹的脸上,只有沉默的坚毅。赵云翻身上马,目光扫过自己的儿郎,猛地拔出刘备所赠之剑,剑锋斜指灰蒙蒙的西南天际,那里是成都的方向。

“龙胆骑!”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像淬火的钢铁,穿透雾气,“随我——踏平蜀道,剑指成都!”

“踏平蜀道!剑指成都!”数百个压抑已久的声音轰然爆发,汇聚成一股惨烈的杀气。残破的旌旗在湿冷的山风中猎猎作响,残破的皮甲下,旧伤疤在隐隐作痛,那是无数次在刘基精良军械下留下的耻辱印记。此刻,这耻辱化作了焚心的怒火。马蹄再次踏动,泥浆飞溅,这支承载着蜀汉最后希望的孤军,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射向迷雾笼罩、杀机四伏的前路。

马蹄声和吼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层叠的山峦和浓雾吞没。诸葛亮站在洞口,任凭冰冷的山风卷动他的衣袂。他望着龙胆骑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羽扇在手中无意识地捻动,指尖冰凉。此计若成,则绝处逢生,霸业可期;若败…他闭了闭眼,将那一丝深藏的忧虑强行压下。冰冷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传令中军各部,”诸葛亮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即刻起,多树旌旗,广布疑兵,沿米仓道大张旗鼓,缓缓向汉昌(今巴中)方向佯动!务必要让刘璋和张鲁的探子都‘看’到,我大军主力,仍被死死拖在这米仓山道之上,寸步难行!”

“诺!”传令兵领命飞奔而去。

洞内,刘备看着诸葛亮凝重的侧脸,低声道:“孔明,此计…太过行险。子龙他…”

“主公,”诸葛亮打断他,目光依旧望着西南,“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困守是死,行险或有一线生机。子龙忠勇无双,龙胆骑更是我军最后的锋锐。成都若惊,则蜀地传檄可定。此乃唯一破局之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这蜀地群山宣告,“刘季玉,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冰冷的杀意,如同洞外弥漫的浓雾,无声地浸透了这片潮湿的山林。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成都。

蜀王府邸,锦江池畔的暖阁内,熏香袅袅,丝竹靡靡。蜀王刘璋斜倚在锦榻之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蜀锦棉袍,脸色带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暖手铜炉,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阁外凋零的荷塘,对面前几个喋喋不休争论着汉中张鲁威胁和境内賨人部落不稳的臣属,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大王!”别驾张松的声音略显尖利,他上前一步,肥胖的脸上挤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刘备屯兵米仓山道,其意难测!虽名为助我抗张鲁,然其滞留不前,恐有鸠占鹊巢之心!不可不防啊!”

刘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哎呀,张别驾多虑了。玄德公乃汉室宗亲,信义着于四海,岂会行此不义之事?他定是被那山道艰险所阻,加之粮秣转运不易…咳咳…”他说着,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显得更加虚弱,“眼下张鲁在北,虎视眈眈,才是心腹大患!玄德公能来相助,已是难得,我等当竭力供应粮草军资,岂能妄加猜疑?寒了盟友之心?”

他这番话,与其说是为刘备辩解,不如说是对自己内心不安的苍白安慰。刘备的停滞不前,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但懦弱的性格让他本能地选择逃避和粉饰太平。

张松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面上却依旧恭敬:“大王仁厚,明见万里。然则…防人之心不可无。成都城防,是否应再加整饬?武库军械,亦需清点…”

“好了好了,”刘璋疲惫地打断他,“此事…就交由张别驾和法孝直(法正)酌情办理吧。寡人…有些乏了。”他闭上眼睛,将暖炉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深处那越来越浓重的不祥寒意。

张松和一旁沉默不语的法正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躬身告退。

走出暖阁,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熏香和靡靡之音,张松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伪装出的忧色瞬间被一种冰冷的算计取代。他肥胖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宽大的袍袖内侧,那里,一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薄薄绢帛紧贴着肌肤。绢帛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成都城防的薄弱点、武库的位置、守军换防的时辰,甚至…几条通往城外、少有人知的隐秘水道。

冰冷的汗水顺着他的脊沟滑下。袖中这份要命的舆图,此刻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惊肉跳。他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是米仓山所在的方位,层云密布,一片阴沉。他仿佛能穿透这数百里的空间,看到那支在泥泞中挣扎的军队,看到那位羽扇纶巾的卧龙眼中决绝的寒光。

“风雨…就要来了。”张松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袖中的手指,将那方浸透了汗水的绢帛,攥得更紧了些,墨迹沿着“武库”二字边缘,无声地晕染开一小片狰狞的湿痕,如同一个悄然裂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