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龙胆铁骑(1 / 2)

建安十六年冬,益州,葭萌关。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黄忠沟壑纵横的脸上。他按着冰凉的雉堞,目光穿透漫天飞絮,死死钉在关外那条蜿蜒如死蛇的米仓山道上。蜀地湿冷的寒气早已浸透老将的筋骨,可胸中那团火却越烧越旺——那是被粮道断绝、后路飘摇逼出的焦灼之火。

“老将军,又一批‘木牛’瘫在七盘关了!”副将陈式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轴承全碎了,轴孔崩得不成样子……押运的弟兄们说,像是有人往油里掺了砂砾,硬生生磨烂的!”

黄忠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垛上,碎石簌簌落下:“马钧!定是那刘基的毒士马钧!”他太熟悉这种阴损手段了,当年新野城外,多少运粮的“木牛”便是这般不明不白地散了架。如今这噩梦在蜀道重演,掐住了数万大军的咽喉。关内粮仓日渐空瘪,士卒碗里的粥一日稀过一日,饥饿带来的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丞相急令!”一骑快马冲破风雪,直抵关下。传令兵滚鞍落马,呈上密封的竹筒,声音因急促而变调:“成都空虚,刘璋怯懦!命赵将军即刻引龙胆骑出关,疾驰川西!踏平原,焚粮秣,震成都!为大军……撕开一条生路!”

黄忠接过军令,指尖触及冰凉的竹筒,心头却猛地一烫。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关内校场——那里,一片肃杀的白,静默如雪原。

葭萌关内,校场。

雪落无声。七百龙胆骑,人如雪塑,马似银雕。纯白的札甲覆盖全身,连战马也披着特制的白色马衣,鞍鞯旁悬挂的环首刀在雪光映衬下,流转着幽冷的寒芒。最引人注目的,是马鞍两侧那对坚固的青铜双边马镫——这是刘基工坊的秘技,此刻却装备在敌国的精锐骑兵身上。

赵云立于阵前,一身银甲白袍,仿佛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他缓缓展开刘备亲赐的佩剑,剑身古旧,却重逾千钧。剑锋抬起,斜指西南,穿透风雪,直指那片被群山环抱的富庶平原。

“龙胆骑!”声音不高,却如淬火之铁,铮铮作响,瞬间点燃了七百双沉寂的眼眸,“目标——成都平原!丞相钧令:焚其粮,毁其桥,断其路!让那锦官城里的刘季玉,闻我常山赵子龙之名而股栗!让那满城公卿,见‘龙胆’旗号而胆寒!”

“踏平蜀道!剑指成都!”七百个压抑已久的喉咙迸发出低沉的咆哮,汇成一股惨烈的杀气,震得关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没有激昂的鼓角,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赵云猛地一夹马腹,那匹神骏的白马如同离弦之银箭,率先冲入风雪弥漫的关隘门洞。

“驾!”

七百匹战马同时启动,马蹄踏碎关内冻硬的泥泞,溅起污浊的雪水泥浆。沉重的蹄声起初沉闷,踏出关门,冲上相对平坦的官道后,骤然变得密集如滚雷!白色的洪流汹涌而出,沿着米仓道残破的栈道边缘,向着东南方那片被丘陵环抱的沃野——成都平原,狂飙突进!

成都平原,郫县粮仓。

夕阳的余晖给郫水两岸连绵的粮囤镀上一层虚假的金边。守仓都尉裹着厚裘,抱着暖炉,在望楼上昏昏欲睡。平原承平日久,除了偶尔闹点山匪,何曾见过刀兵?远处官道上腾起的烟尘,起初只被他当作哪家豪族又在大肆运送年货。

直到那烟尘越来越近,如同一条贴地飞窜的白色巨蟒!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号喧天,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高速逼近的沉默白色,以及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撼大地的马蹄声!

“敌……敌袭!关寨门!快……”都尉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骑兵,快得如此不讲道理!

寨门处的守军手忙脚乱地去推沉重的木门。太迟了!

冲在最前的赵云,目光锁死那缓缓合拢的门缝。双腿在马镫上稳稳借力,腰腹核心骤然发力,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强弓,与胯下战马的力量完美契合!白马四蹄腾空,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在寨门将闭未闭的刹那,人马合一,硬生生从狭窄的缝隙中挤撞而入!门后两名守军被狂暴的冲力撞得筋断骨折,惨叫着飞跌出去。

“龙胆!焚粮!”赵云清啸一声,声震四野。他身后的白色铁流已如决堤之水,顺着主将撕开的缺口汹涌灌入!

守仓的益州兵卒彻底懵了。这些白甲骑士的冲锋毫无花哨,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他们借助马镫稳定身形,双手解放,环首刀借着战马冲锋的恐怖惯性,化作一道道撕裂空气的死亡弧光!简陋的皮甲、脆弱的竹盾,在精钢锻造的环首刀下如同纸糊。刀锋过处,血浪喷溅,断肢横飞!惨叫声瞬间压过了马蹄声。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数十骑如旋风般直扑粮囤区域,手中早已备好的火油罐狠狠砸向干燥的草垛和粮囤!火折引燃,烈焰“轰”地一声冲天而起,贪婪地舔舐着堆积如山的谷米。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夕阳的余晖染成一片狰狞的血红。

“粮……粮食啊!”都尉瘫软在望楼上,望着毕生心血在火海中化为飞灰,发出绝望的哀嚎。郫水之畔,火光映照着龙胆骑冷酷的白色甲胄和染血的环首刀,如同来自雪域的死神。

成都,蜀王府邸。

暖阁内熏香袅袅,丝竹靡靡。刘璋裹着厚厚的蜀锦棉袍,斜倚在锦榻上,脸色苍白,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张松、法正等人争论张鲁在汉中的威胁和境内賨人部落的骚动。他手中精致的暖炉,也驱不散心底深处那越来越浓重的不安。

“大王!”张松肥胖的脸上挤出忧色,“刘备屯兵葭萌,其意难测!滞留不前,恐有鸠占鹊巢之心!不可不防啊!”

刘璋烦躁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玄德公乃汉室宗亲,信义着于四海,岂会行此不义?定是山道艰险,粮秣转运不易……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王!急报!郫……郫县粮仓!被……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