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突然想起奶奶咽气那晚,枯瘦的手攥着他的手腕:\"你娘当年吞下老貘的胎衣,你才是真正的......\"后半句话被咳血声打断,如今平安符上的血迹,仿佛在印证某种可怕的真相。草人脚下的积雪泛着暗红,像是被血水泡过,东子蹲下身仔细查看,指尖触到黏腻的液体时,突然嗅到一缕熟悉的腥臊味——正是灶膛里那股野兽的体味。
次日清晨,东子发现草人被乌鸦啄得七零八落,桃核眼眶里渗出暗红的黏液,滴在晒谷场的青石板上滋滋作响。更诡异的是,屋檐下的麻雀突然集体发疯似的啄食草人残骸,羽毛沾满血污的鸟儿在院子里扑棱棱乱飞,叫声尖锐得刺穿耳膜。柱子叔端着猎枪守在门口,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滚落:\"这些畜生在啃食魂魄哩......\"
午后,东子帮忙劈柴时,斧头突然卡在树根里。他弯腰查看,发现树根下压着半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中间还粘着几根灰白毛发。毛发摸起来既像人的头发,又带着野兽的粗硬质感,混着淡淡的血腥味。东子将符纸揣进兜里,突然听见灶膛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被烫熟的婴啼。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东子蹲在灰堆旁扒拉余烬,突然触到一团黏腻的物事。展开时,两人同时愣住:暗红色的胎衣内壁粘着灰白兔毛,还嵌着半片青紫色的指甲——那颜色与张铁匠失踪的女儿指甲一模一样!胎衣表面布满褶皱,像是被某种利爪反复撕扯,边缘处残留着暗红血丝,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奶奶将胎衣丢进铁盆点燃艾草,火焰突然窜起三尺高,烧焦的胎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火星溅在墙壁上,映出老貘兽首人身的虚影,脖颈处的黄毛与草人如出一辙。爷爷连夜翻出族谱,颤抖的手指点在末页插图上:兽人模样的老貘怀中抱着个婴儿,手腕处月牙形的胎记与东子左腕的疤痕分毫不差。插图下方用朱砂写着\"娄氏守护兽,不可伤其子嗣\",旁边还画着个被掏空内脏的婴儿,模样与草人眼眶里的桃核极为相似。
\"你娘当年怀你时,老林子天天闹动静......\"奶奶的嗓音突然变得尖利,\"她说梦见老貘蹲在床头,非要讨回孩子。\"东子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伸手抹去时,掌心上竟沾着暗红的血丝。灶膛里的艾草仍在嗤嗤燃烧,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混着野兽的腥臊,仿佛老貘就蹲在门外,正透过门缝窥视着屋内。
深夜,东子被喉头的腥甜呛醒。他摸到灶台边呕吐,却在月光下发现自己的呕吐物中竟夹杂着几缕黄毛——与老貘毛皮大衣上的绒毛一模一样。东子瘫坐在地,望着族谱末页的老貘画像,兽瞳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活了过来。族谱突然无风自动,纸页翻动间,东子隐约看见插图中的老貘正对着他咧嘴而笑,露出满口尖利的獠牙。
月圆夜,老林子的方向升起浓稠的血雾,将半轮圆月染成赤色。东子喉头涌出的血沫越来越多,伸手抹去时,掌心上竟沾着暗红的血丝。族谱末页的老貘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桃核状,与草人眼眶里的眼珠一模一样。血雾裹着低哑的婴啼涌向村落,屋檐上的乌鸦突然集体振翅,羽毛被血雾浸染成暗红,如同片片烧焦的纸钱。
\"快跑!\"柱子的吼声从身后传来,东子转身时,看见毛皮大衣上的黄围巾已变成血肉模糊的胎盘,两米长的右臂化作虬结的树根,正朝着自己当胸抓来。利爪刺入胸膛的剧痛中,东子听见草人的啼哭与乌鸦的嘶鸣交织在一起,仿佛有无数婴灵在耳畔啜泣。老貘的兽瞳泛着诡异的红光,映出东子手腕的月牙胎记正在渗血。
\"你娘偷走了我的孩子......\"老貘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老树开裂。东子这才看清,它的毛皮大衣下竟裹着个干瘪的婴儿尸体,脖颈处的胎盘围巾正是用脐带编织而成。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东子看见老林子深处,新的草人正从血雾中升起,脖颈处晃动的平安符上,沾着熟悉的暗红血迹。而自己的胸腔里,有什么黏腻的物事正在蠕动,像是当年母亲吞下的胎衣,正在他的血肉中生根发芽。
次日清晨,村民们在老林子边界发现东子的胶鞋,鞋底沾满带血的稻草。柱子叔抱着猎枪瘫坐在院门口,喃喃重复着\"我看见草人活了\"。族谱被血手印浸透的末页上,老貘的画像不知何时被撕去半边,残存的兽爪下,隐约露出个婴儿手腕上的月牙胎记。
老林子的边界又向内收缩了三丈,新立的草人脖颈处,红绳系着的平安符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不知谁新挖了个土坑,坑底散落着暗红胎衣的碎屑,混着半片带血的桃核,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微光。而灶膛里,始终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腥臊味,像某种野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