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宠”,仅以叶晓晓为核心,却因为这份核心的存在,而对那张“保护网”也给予了最基础的容忍和……一点与冰冷匹配的、不言而喻的守护。
她重新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怀中人,仿佛方才所有的风浪都只是拂过万古冰山的一粒尘埃。
那覆盖着古玉面具的耳廓之下,碎发微动间,一点几乎看不清的粉意稍纵即逝。
………
在那片纯粹的死寂包裹下,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只有那股沉缓却强大的沉寂之力,如同永恒的潮汐,一遍遍冲刷、修补着被风暴撕扯得破碎的灵魂海岸线,也温养着那簇在绝望边缘险些熄灭的命魂星火。
叶晓晓的意识,便在这冰冷却无比安全的潮汐中沉沉浮浮。
最初的混沌、剧痛与绝望的黑色冰川,在深沉的力量抚慰下,渐渐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没有梦境,没有思考,甚至没有“存在”的感知,只有一种如同回归母体的、被最原始的力量包裹托举的纯粹安全感。
身体内部的撕裂感和灼痛被隔绝在一层厚重的壁垒之外,只剩下温凉舒适的沉静流淌在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
细微的变化开始在这片安宁中发生。
像是冻土深处第一颗种子悄然顶开了冰雪的覆盖。
叶晓晓的指尖,在她蜷缩的手掌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并非她的意志所控,而是沉睡的身体逐渐复苏的本能。
紧接着,她一直微蹙的眉心处,那点被沉稳力量抚平的肌肤下,隐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泛感。
仿佛在绝对死寂的温养下,某种属于生命本身的韧性,正在悄然苏醒,对抗着长久以来的枯竭。
睫毛根部残留的湿润痕迹似乎也感知到了这股细微的力量流动。
一直如同夜幕覆盖的眼睫,开始了极其艰难的、细微的颤动。
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覆盖其上的死寂力量,像平静湖面投入极细小的石子。
眼皮沉重如铅块。
但她依旧拼尽全力,仿佛挣脱梦魇般,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那道沉重的眼睑缝隙。
光线很微弱。
并非视觉意义上的光,而是她感知层面的“存在感”终于穿透了厚重的保护层。
意识如同沉没在深海的珍珠,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托起。最初是一片朦胧的灰白,如同冬日清晨浓雾笼罩的冰湖。
视野缓慢聚焦,眼前并非刺目的光芒,而是一片沉静到极致的、如同凝固水墨般的……暗影。
鼻尖萦绕着一丝冷冽到极致的草木霜雪气息,淡雅悠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让她混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试图去贴合某种既定的节奏。
但更清晰地感受到的,是紧密贴合着她后心位置的一股稳定、温和却又深邃不可测的暖意。
那不是寻常火焰的热,而是一种如同整片星空被碾碎成精纯本源,再被最精密的熔炉提炼后形成的绝对温养之力。
它源源不绝地注入她的心脉核心,温和地撑开了她被绝望挤压得濒临崩塌的胸腔,带来一种重获呼吸的、劫后余生般的酸胀与舒缓。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视线。
墨色的瀑布在眼前流淌……那是最浓重的夜,垂落在她的额角,带着冰凉的触感,却又奇异地不让人排斥。
视线艰难上移。
线条冷硬到如同远古冰川雕琢而成的下颌,被垂落的发丝半掩。再往上,覆盖着半块温润古玉的面具,边缘断痕光滑如镜,古老而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未被面具完全遮掩的区域,冷玉般的肤色在墨发的映衬下,更显出一种非人的、极致的寒意。
是……她。
那个把她从地狱边缘硬拽回来的冰冷身影。
那个……用最刻薄的话语戳穿她最后一点希望,却又在她彻底沉沦前张开羽翼的……守护者。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后怕、恐惧、劫后余生的脆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雏鸟认巢般的绝对依恋,汹涌地冲击着叶晓晓脆弱的心防。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短促气音。
她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试图更清楚地看清对方的表情,但那被古玉覆盖的脸庞如同无波的深潭,没有一丝情绪泄露。
只有那只暴露在外的、如同凝固了血渊暗涌的眼眸,正低垂着,专注地锁定着她的心口位置,沉静得如同永恒本身。那目光里……没有温情脉脉,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天地崩灭都为之俯首的确定与守护。
这份确定感,如同冰原上唯一的灯塔,在叶晓晓混乱的世界里照亮了方向。
叶晓晓的鼻尖瞬间泛上一股剧烈的酸意,眼角刚刚被她温养好的地方再次泛起了热意,视线因为涌起的泪光而迅速模糊。
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身子,想把自己埋得更深,更深地贴近那个给予她安全感的冰冷怀抱,却又本能地僵硬着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这片难得的安宁。
然而就在她视线模糊的刹那,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旁边——
一抹雪一样的白映入了模糊的泪光中。
她的身体骤然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凝固!
泪水在眼眶中打了个转,甚至忘了落下。
那是一块厚重到令人安心的雪白绒毯。如同最纯净的初雪堆积而成,细密的绒毛散发着温和的暖意和安神的草木香气。毯子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了……
一张熟悉到让她心碎的侧脸。
是师尊!
南霜月就躺在旁边!虽然依旧脸色苍白,头发被血污浸得斑驳,眉头紧锁,但她的胸口平稳地起伏着!不再是那濒死的枯槁灰败!不再是那凝固了绝望的模样!
她身上不再覆盖寒冰!
她身上的伤……
那股温暖的力量……
这一瞬间,叶晓晓心中那片翻江倒海的绝望、恐惧、依恋、委屈,如同被投入冰水中的滚烫烙铁,激起了冲天的白雾!
师尊……没死?
师尊……还在?
那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不仅救了她……也救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滚烫的激流,狠狠冲破了她死死咬住的牙关和强忍的泪水!
“呜……!!”
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巨大惊恐、庆幸、无尽委屈和失而复得的激烈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最后一道防线,爆发出来!
如同迷途的小兽找到了归巢,所有的委屈、后怕、疲惫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的身体在林小璃的怀抱中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决堤般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也打湿了林小璃肩窝的衣料。
林小璃在她身体剧烈颤抖、呜咽发出的瞬间。
按在她后心源源不断输出沉寂之力、维持着那脆弱平衡的手掌……微微紧了一下。
那股强大到令诸天星辰都黯淡的力量,在那细微的震颤中,分出了一丝极其精微的流转,悄然渗入叶晓晓剧烈波动的情绪核心深处。
如同温柔而有力的堤坝,温和但坚定地梳理、抚平着那翻涌的惊涛骇浪,防止她刚刚有所好转的灵魂再次被过于激烈的情绪撕伤。
同时,她暗红的眼睫微微掀起,目光终于从叶晓晓的心口,落回到那张布满泪痕、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小脸上。
那暗红如凝固血渊的眼眸深处,冻结万古的冰层之下,一点细微的光亮,在泪水浸润的目光中,清晰、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亮了起来。
如同寒夜深处,终于被点亮的……唯一的一颗星。
“好啦,安静。”林小璃那慵懒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低柔,“再吵醒她。”
言简意赅。
冰冷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圈住了叶晓晓所有汹涌的委屈和啜泣。
林小璃的目光看似是在警告叶晓晓别惊醒旁边的师尊,但那双暗红的眼眸深处映出的,只有怀中这具哭到颤抖的纤细身影。
她空闲的那只手也随之抬起。
那只涂着诡异暗红血痂般色泽指甲的手,带着一丝迟疑,最终还是落在了叶晓晓剧烈起伏的、抽噎不停的脊背上。
没有用力拍打安慰。
只是……极其笨拙地。
如同试探一块怕被碰碎的冰棱般。
用那冰凉的、足以湮灭万物的指腹。
从上往下。
一下。
一下。
缓慢而僵硬地。
顺着她脊柱的线条……
轻轻拍抚着。
动作僵硬得像初学者第一次安抚啼哭的婴孩。
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但那份生疏下的耐心与尝试,却如同投入沉湖的石子,在那片被绝望浸透的心湖上,泛开了一圈微小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叶晓晓的呜咽在她生硬的安抚与那沉静的指令下,渐渐从爆发的哭嚎,变成了断断续续、压抑不住的抽噎。
身体的颤抖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她不再试图看清对方的表情,也不再试图去表达混乱不堪的情绪。
她只是本能地、更深地将脸埋进了那个冰冷的肩窝深处,小小的手无意识地、试探性地抓住了林小璃胸前一缕冰凉滑腻的黑发。
仿佛那是黑暗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泪水无声地流着,浸湿对方的衣料。那颗在绝望深海里漂泊了太久、几乎冻僵的心,却在这个冰冷的怀抱和那笨拙的轻拍中,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
林小璃任由她的手抓着头发,那只安抚脊背的手依旧笨拙却坚持地一下下轻拍着。
暗红的眸子看向南霜月那边,确保那沉睡的气息没有丝毫波澜。
随即,她的目光落回叶晓晓泪湿的头顶。
那只带着诡异暗红血痂指甲、笨拙地轻拍着背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她覆盖着古玉面具下的唇瓣,几不可闻地抿了抿。
然后,像是对这份“工作”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困扰,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
林小璃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慵懒沙哑的调子,带着一丝微妙的抱怨,却又隐含了点“理应如此”的理所当然:
“弄湿了。”
“要赔。”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仿佛只是唇形在动:
“这次……不便宜。”
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宣判一笔债务。
那只笨拙拍抚着的手,却不知为何,在说到“赔”字的时候,动作轻柔了一丝丝。
像是在无声地标注着利息。
只是这债务是什么,利息如何计算,或许只有她心中那片亘古的尘埃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