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兰亭眼尾一仰,倒颇感意外,这贺秀才跟郑玉瑶竟不是正头夫妻。
徐枫林和陆池阁昨天才知道郑玉瑶妓子从良,按时间来算离开风月场已近十七年。
未转良籍虽稍有意外,也不稀奇。
死契奴转良籍,本就漫长艰难多舛。
慌措激动催驶,贺秀才嚷嚷的声音响亮,被挡在院子外头的人都听见了,皆议论纷纷。
花满栀也听见了。
同样是妓子从良,或许是斯人已逝,成了具凄凉无生机的尸体。
其他无心去想,花满栀满心可怜起这个女人来。
死契奴尤其是风月场的死契女,有多少人抱着满心希望能得遇善主,盼着十年后脱离卑贱做个平凡有人权的----人。
能遇到她的夫君,实是罕见逆天之幸。
陆池阁等人确认过贺秀才递过来的卖身契,众人皆无声感叹。
薄薄发黄的一张纸,轻易的....就禁锢了一个人的一生。
耗费漫长岁月拼命挣扎。
不得脱。
顾烨城的视线从契约纸转向柳风絮,依旧是低眉垂首跪瘫在地,那看不见的表情遮掩的是怎样不可言说的凄凉。
这样单薄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助力依仗...拼搏学医。如浮游般渺小,在辽阔天地间挣命,最终成一名救死扶伤的寒鳞妙手。
真是不容易。
前世的柳风絮给顾烨城最深刻的印象,是虽弱小却温柔,坚韧如蒲草,总能触动人难得的心软。
命案了结,大禹朝律法如此,一个死契奴,死了也没个人偿命。
众人散去,顾烨城也离开了。
走前叮嘱贺秀才,若柳风絮有什么不好,可去徐家唤他,两家离的不远。
贺秀才点头道谢。
徐凡心一直陪在花满栀身边,娘亲脸色特别不好。
回到家,安置好花满栀,徐凡心拉着顾烨城问。
徐凡心“哥哥,风絮怎么样,我在院墙外,看他一直坐在地上,都没动弹。”
顾烨城喝了口茶,搁下茶盏。
“不太好,眼看着比上次在咱们家住那次,伤的还严重……”
徐凡心狭长的眼尾睁圆,眼眸都是化不开的担心
“啊!这样严重啊!”
顾烨城搂住小少年的肩膀。
“凡心,再如何担心,你也不能替他受不是?”
“到底性命是无碍,年轻人的身板,随着时间总能好了。”
徐凡心眼圈红红,他深知世间有许多苦命人,用别人的苦难给自己徒增烦恼根本毫无意义。
得天厚待,自小受尽宠爱的徐凡心,柔软的心脏伴身生长,受疼受苦的人就在眼前,共情能力强的人哪怕在哥哥的言语劝说下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哥哥,娘亲回来的时候哭了…”
顾烨城“嗯?”
徐凡心瘪嘴,眼圈儿更红。
“我知道她为什么哭。”
“娘亲想到了她自己,我九岁生辰的第二天,她又哭又笑的跟我说了许多话。”
“她说她以前命特别苦,后来命又特别好,因为她遇到了我爹爹。”
“她还提到我出生那天,荻花街上被人识破她出身,辱骂和唾沫往她身上喷,她被推倒在地上,肚子里的我也被伤到了,她又怕又疼,满心绝望”
“因为她当时跟风絮的娘一样,是我爹爹的死契奴,被人当街打死,别人只需要给主人赔一笔赎身钱,就可豁免所有罪恶。”
“今天,风絮的娘死了,律法上没人有罪,更没人给她偿命,死契奴的命贱心酸触动我娘亲的伤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