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随将军!戍边屯田!卫我家园!”
吼声震天,惊起飞鸟。那些原本茫然的西凉士卒,眼中渐渐燃起了光亮。土地!家园!这是比虚无缥缈的忠诚更实在的东西。
仪式结束,真正的融合开始了。
在朝廷派来的屯田都尉指导下,划分田亩,分配农具。当第一把闪亮的精铁犁铧分发到一名老羌兵手中时,他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冰凉的铁面,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了泪光。他咕哝着旁人听不懂的羌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东方重重磕了几个头。
另一边,由徐晃带来的中原老农,正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连比带划地向一群围观的胡汉士兵讲解深耕细作、选种育苗的要领。一个年轻的西凉骑兵好奇地抓起一把饱满的麦种,问道:“老丈,这……比我们过去撒的草籽强多了吧?”老农嘿嘿一笑,露出缺牙的豁口:“后生!这是工部马大匠改良的种子!伺候好了,一亩地能多收三成!跟着朝廷,饿不着!”
军营校场上,景象更为奇特。一队剽悍的羌人骑兵,正笨拙地练习着汉军的强弩操作,那需要精细配合的蹶张弩让他们手忙脚乱,引得旁边列队的汉人士卒忍俊不禁。而另一边,一队中原步兵则在西凉老兵的喝骂下,咬着牙在马上练习控缰和劈砍,不少人被颠得七荤八素,引来胡人士兵善意的哄笑。笑声中,隔阂似乎在一点点消融。
马超和张辽并肩站在校场边的高台上,看着这混杂却充满生机的场景。
“文远将军,”马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吕布……当真西遁了?”
张辽目光投向遥远的西方天际线,点了点头:“斥候回报,他带着数百并州狼骑残部,冲破我军外围游哨,遁入流沙以西。此去,怕是再难为祸中原了。”
马超沉默良久。吕布,这个曾如大山般压在他头顶,夺他基业、迫他屈辱求存的枭雄,就这样败走西域,成了丧家之犬。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释然,有快意,也有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股情绪压下,转而问道:“朝廷……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归附的鲜卑部落?”
“羁縻。”张辽吐出两个字,“大司马有令,在漠南设‘草原都护府’,轲比能若识时务,或可授其‘归义王’之号,许其自治,但须尊朝廷号令,助守北疆。其下诸部首领,亦可赐汉姓,封官职。此乃‘因俗而治,以胡制胡’之策。”
“赐姓?封官?”马超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了然。这是比武力征服更深远的手段,用名位和利益,将桀骜的胡人首领纳入汉家的秩序之中。他想起自己,不也是如此吗?锦马超成了安西将军,西凉铁骑成了安西军。
“将军,”张辽侧头看向他,眼神意味深长,“安西军,便是大司马‘胡汉一体’方略之先声。望将军善加抚驭,使此军真正成为朝廷北疆之铁壁,而非……”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马超明白那未尽之意。
“末将明白。”马超郑重抱拳,“定不负大司马与将军所托。”
夕阳西下,将辽阔的河套平原染成一片金红。新翻的田垄泛着湿润的光泽,远处新建的营寨升起袅袅炊烟。校场上,胡汉士兵结束了一天的操练,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生硬的官话和手势交流着,笑声不时传来。
马超独自策马,缓缓行至黄河岸边。河水汤汤,奔流不息。他望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西凉的狼烟散去了,锦马超的骄傲被他自己亲手折断。前路,是戍守这苦寒的边塞,是带领这些胡汉混杂的部属,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生存、守护。
他解下腰间佩刀——那是张辽代表朝廷新赐的环首刀,刀身狭长,寒光凛冽,是中原百炼精钢所铸,与他过去惯用的西凉大砍刀截然不同。他摩挲着冰冷的刀柄,指腹感受着上面精细的纹路。
这刀,是束缚,也是新生。如同这安西军,如同他自己。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苍茫的草原,又低头看了看手中代表汉家威仪的利刃。风掠过河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泥土的芬芳。他缓缓将刀收回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戍边,屯田。胡汉一体,渐次相融。这条路,他马孟起,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