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未时初刻(下午一点左右)。
浑浊的沮水(白龙江)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冰冷刺骨,水流湍急。下辨城唯一保留的主渡口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郭淮亲率八百精锐步卒在此布防。简易的土垒和拒马沿着河岸延伸,后方是临时搭建的箭楼。士兵们紧握着长矛和弓弩,眼睛死死盯着对岸的密林和远处的山道口。河面上,仅剩的一座浮桥已被曹军士兵浇上火油,随时准备点燃。几处烽燧上,狼烟柴草堆积如山。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郭淮面前,声音嘶哑,“将军!东南方向!米仓道出口!发现大队蜀军骑兵!打着‘赵’、‘魏’旗号!距离渡口……不足十里!”
“终于来了!”郭淮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拔出佩剑,“全军戒备!弓弩手准备!火油准备!听我号令!”
命令迅速传开。河岸边的曹军士兵瞬间绷紧了神经,弓弩上弦,长矛如林。负责点火桥的士兵也举起了火把,只等一声令下。
时间仿佛凝固。寒风卷起河岸的沙尘,吹得旗帜猎猎作响。对岸的密林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如同滚雷。
突然,密林边缘,一面“赵”字大旗率先冲出!紧接着,是如同潮水般涌出的蜀军骑兵!银甲白袍的赵云一马当先,身后是八百龙胆骑,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扑沮水岸边!
“放箭!”郭淮的怒吼撕裂了空气!
嗡——!
曹军阵中,数百张弓弩同时激发!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越过河面,扑向刚刚冲出密林的蜀军骑兵!
“举盾!冲锋!”赵云大吼,龙胆骑纷纷举起小圆盾护住要害,速度丝毫不减!箭矢叮叮当当地射在盾牌和铠甲上,虽有少数骑兵中箭落马,但大队冲锋的势头丝毫未减!
“点火!烧桥!”郭淮见蜀军来势凶猛,毫不犹豫地下令!
河岸边的曹军士兵立刻将火把扔向浇满火油的浮桥!轰的一声,烈焰瞬间升腾而起,浓烟滚滚!
“魏延!”赵云在疾驰中高呼!
“在!”一声炸雷般的回应从侧翼响起!只见魏延率领五百无当飞军,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的山林中钻出!他们没有冲向燃烧的浮桥,而是直扑渡口上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浅滩!那里虽然水流较急,但水深仅及马腹!
“放箭!拦住他们!”郭淮脸色一变,立刻分兵阻击!
曹军的箭雨转向魏延部!无当飞军士兵纷纷下马,以战马为掩护,同时用手中的强弩进行还击!他们的弩箭更为精准狠辣,瞬间压制了对岸的曹军弓手!
“随我冲!”魏延身先士卒,挥舞长刀,第一个跳入冰冷刺骨的沮水之中!五百无当飞军紧随其后,怒吼着涉水冲锋!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衣甲,刺骨的寒意几乎让人窒息,但无当飞军将士个个悍不畏死,顶着箭矢,奋力向对岸冲去!
“拦住他们!长矛手上前!”郭淮急令。一队长矛手立刻冲到浅滩对岸,密集的长矛如同荆棘丛林,对准了涉水而来的蜀军!
“投!”魏延在水中一声暴喝!数十名冲在最前的无当飞军士兵奋力掷出手中的短矛和飞斧!噗噗噗!对岸的长矛手顿时倒下一片!
“杀!”趁着对方阵型稍乱,魏延已经第一个冲上河岸!他浑身湿透,如同水鬼,手中长刀却化作一道匹练,狠狠劈入曹军阵中!刀光过处,血肉横飞!五百无当飞军如同猛虎下山,紧随其后,与岸边的曹军长矛手、刀盾手狠狠撞在一起!近身肉搏瞬间爆发,怒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子龙!就是现在!”魏延一边奋力砍杀,一边朝着对岸大吼!
赵云早已蓄势待发!他看准魏延部在浅滩处打开缺口,吸引了曹军主力注意力的瞬间,猛地一夹马腹!
“龙胆骑!随我冲!”
八百龙胆骑如同离弦之箭,不再冲击燃烧的浮桥,而是沿着河岸,朝着魏延打开的浅滩缺口猛冲过去!他们的目标,是彻底击溃岸边的曹军,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
郭淮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蜀军如此悍勇,更没想到魏延会选择在寒冬腊月强渡冰冷的沮水!眼看龙胆骑的铁蹄即将踏碎浅滩处的防线,他猛地一挥手:“后备队!压上去!堵住缺口!绝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
最后的数百曹军预备队怒吼着冲向浅滩。一场惨烈的白刃战在冰冷的沮水岸边展开。龙胆骑的冲击力无与伦比,但曹军凭借人数优势和坚固的土垒拒马,死战不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魏延浑身浴血,左臂被一支流矢擦过,鲜血直流,但他恍若未觉,长刀挥舞如风,接连砍翻数名曹军。赵云则如同一道银色闪电,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枪下无一合之将。
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浅滩处,蜀军尸体和曹军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染红了冰冷的河水和岸边的沙石。龙胆骑和无当飞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终于凭借悍勇和配合,在曹军防线上撕开了一道越来越大的口子!
郭淮看着己方士兵不断倒下,防线摇摇欲坠,又望了一眼东南方毫无动静的山道(牛金的援军尚未抵达),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决绝。他猛地一咬牙:“鸣金!退守下辨城!”
铛铛铛——!
急促的鸣金声响起。残余的曹军如蒙大赦,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且战且退,向着下辨城方向收缩。
“追!”魏延杀红了眼,就要率部追击。
“文长!穷寇莫追!”赵云及时喝止,他勒住战马,看着满地的狼藉和疲惫的将士,“速速清理战场,稳固渡口!接应后续步军!郭淮退守坚城,强攻不易,待后续兵马抵达,再图下辨!”
魏延喘着粗气,看着远处缓缓关闭的下辨城门,恨恨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知道赵云是对的。但看着近在咫尺的城池,想到城内可能还有更多的曹军和坚固的城防,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对时间的焦虑再次涌上心头。
沮水渡口,血战初歇。蜀军付出了数百精锐的代价,终于强行打开了通往武都的第一道门户。但冰冷的河水,染血的河滩,以及远处紧闭的下辨城门,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更残酷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赵云的目光越过沮水,投向那座依山而建的小城,眼神凝重。魏延则默默地包扎着臂上的伤口,眼中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夺取武都的征程,才刚刚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