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七擒孟获服蛮心,攻心为上化干戈(2 / 2)

诸葛亮却神色平静,羽扇轻摇,目光落在孟获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仿佛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孟获,你口口声声说我使诈。那我问你,两军对垒,运筹帷幄,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可是诈?”

孟获一愣,随即梗着脖子吼道:“你们汉人诡计多端!有本事与我真刀真枪,在平地上决一死战!”

诸葛亮微微一笑:“好一个真刀真枪。你麾下勇士,悍勇无畏,亮深为敬佩。然,勇猛固然可嘉,但若只知逞血气之勇,不明大势,不恤民情,终非长久之道。”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深意,“你可知,你族中妇孺,此刻正在山中忍饥挨饿?你可知,你口中要誓死扞卫的山林,其下蕴藏的铜锡矿脉,若能善加开采,冶炼成器,可让你族人不再以骨矛石斧御敌,不再以木犁石锄耕田?可让南中孩童,有衣御寒,有粮果腹?”

孟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但旋即又被更深的怒火掩盖:“花言巧语!你们汉人,无非是想夺我土地,掠我矿藏!我孟获宁死不降!”

“夺?”诸葛亮轻轻摇头,羽扇指向帐外连绵的群山,“这山,这水,这土地,本就生于斯,长于斯。亮此来,非为掠夺,实为共利。”他示意左右,“松绑。”

“丞相!”魏延急道,“此獠凶顽…”

“松绑。”诸葛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士卒解开绳索。孟获揉着发麻的手腕,惊疑不定地看着诸葛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诸葛亮起身,走到孟获面前。他身材不如孟获高大,但那渊渟岳峙的气度,却让孟获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孟获,亮知你心中不服。今日擒你,非亮之能,实乃将士用命,器械之利。”他指了指赵云身上相对精良的札甲,又指了指帐外士卒手中磨损的环首刀,“然,我蜀军之甲,远逊中原;我蜀军之刃,难破坚城。此非将士不勇,实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孟获:“南中山川,钟灵毓秀,地下埋藏之铜锡,乃天赐之宝。若能善用,则南中可自铸坚甲利刃,可自造农具耕犁,可通商贾,可兴百业。届时,南中儿郎,何须再以血肉之躯,硬撼铁壁?南中妇孺,何须再受饥寒之苦?”

孟获嘴唇翕动,想反驳,却一时语塞。诸葛亮描绘的景象,与他所知的汉人掠夺,似乎并不相同。

“亮素闻你孟获,乃南中豪杰,重信守诺。”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今日,亮便放你回去。”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连孟获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放我回去?”

“不错。”诸葛亮颔首,“带着你的族人,重整旗鼓。亮给你机会,堂堂正正,再战一场。若你再败于我手,又当如何?”

孟获胸膛剧烈起伏,一股血气直冲脑门,脱口而出:“若再被你擒住,我…我孟获便心服口服!”

“好!”诸葛亮抚掌,“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孟获梗着脖子应道,眼中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诸葛孔明!你等着!下次,我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南中儿郎真正的厉害!”

诸葛亮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挑衅,反而对左右吩咐道:“取我赠礼来。”

很快,两名士卒抬进一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十把崭新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铁锄!锄身线条流畅,刃口锋利,与蜀军自己使用的粗陋铁器截然不同,显然是诸葛亮特意命人用蜀中相对较好的铁料精心打制。

“此乃精铁所铸之锄。”诸葛亮指着铁锄,对孟获道,“南中多山,土地虽瘠薄,然若得此利器开垦,深耕细作,其利胜过石锄十倍。亮以此相赠,非为贿赂,只为让你知晓,铁器之用,在于造福生民。你带回去,交予你族中善于耕作的长者,一试便知。”

孟获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铁锄,又看看诸葛亮平静而真诚的眼神,心中那堵名为仇恨与猜忌的高墙,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他沉默片刻,猛地一抱拳,也不道谢,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与瘴气之中。

帐内,魏延忍不住道:“丞相!此人狼子野心,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这些上好铁锄,岂非资敌?”

诸葛亮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目光深邃:“南中之乱,根在人心不附。杀一孟获,易如反掌。然其部族必怀恨在心,据险死守,或遁入更深山林,则我大军将陷于泥沼,矿脉勘探、长治久安皆成泡影。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今日放他,非为纵敌,实为播种。待其屡败,方知我非为掠夺,实为共利。至于铁锄…”他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利器可伤人,亦可助人。当他族中老弱用此锄垦出沃土,收获粟米之时,便是他心中坚冰消融之始。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他转身,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终落在王锤身上:“王师傅,明日随勘探队,重点勘察不韦城以西,雍闿老巢附近的山谷。孟获虽去,雍闿未除,矿脉之事,刻不容缓。”

夜色如墨,吞噬了孟获离去的方向。诸葛亮知道,这仅仅是“七擒七纵”漫长攻心战的开始。南中的瘴疠、险峻的山川、桀骜的蛮族,如同一块块冰冷的顽石。而他,要用耐心、智慧,还有那深埋地下的矿脉所代表的共同利益,将这些顽石,一点点焐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