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开城纳降益州易,玄德入主蜀汉立(2 / 2)

车驾缓缓驶出幽深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御街两侧,挤满了成都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箪食壶浆,脸上交织着好奇、茫然和深切的忧虑。当看到刘备简朴的车驾和随行将士严整却收敛的军容时,人群中压抑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观望。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中开始响起参差不齐、却越来越响亮的呼喊:

“皇叔仁德!”

“谢皇叔活命之恩!”

声音起初带着试探,很快便汇聚成一股真诚的声浪。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车驾上那个并不高大、却显得异常沉稳的身影,仿佛在绝望的深渊里,终于抓住了一根坚韧的藤蔓。

刘备立于安车之上,对着两侧的百姓,郑重地、深深地作揖还礼。阳光终于完全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金辉洒落,照亮了他眼角的湿润,也照亮了御街尽头那座巍峨壮丽的蜀王宫阙——锦官城。那金碧辉煌的殿宇飞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财富。

关羽策马紧随车驾之侧,赤兔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他眯起丹凤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宫城那过于耀眼的琉璃瓦顶,又掠过街道两旁堆积如山的蜀锦贡品,浓重的卧蚕眉几不可察地蹙紧。他微微侧身,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只传入刘备耳中:“大哥,宫室华美,人心未附。锦官城虽好,恐非久安之榻。” 那辉煌的宫殿,在他眼中仿佛成了盘踞的巨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奢靡气息。

刘备脸上的温和未变,只是扶着车轼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目光依旧平视前方,投向那象征着蜀地最高权力的宫门,声音轻而坚定,同样只让关羽听见:“云长,我知之。此非安乐之窝,乃荆棘之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刘季玉去了,可这益州内外,虎视眈眈者,又何曾少了?”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曹操在河北狰狞的身影,孙权在江东不甘的窥伺,以及…那个盘踞中原、以精钢铁流铸造霸业根基的名字——刘基!一股无形的寒意,比成都清晨的薄雾更冷,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就在刘备车驾缓缓驶向锦官城,接受着劫后余生百姓的箪食壶浆与参差不齐的欢呼时,千里之外的西北,一场风暴正在凉州荒凉的戈壁上酝酿。

凉州·陇西羌道

凛冽的朔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刮过裸露的岩石和稀疏的枯草,发出凄厉的呜咽。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队伍,像一群沉默的饿狼,沿着干涸的古河道艰难跋涉。为首一将,身形魁伟异常,狮鼻阔口,面容刚毅中带着羌人的粗犷,正是西凉猛将马超,马孟起。他身上的明光铠沾满尘土和暗褐色的血痂,多处破损,胯下神骏的西凉大马也显露出长途奔袭的疲惫,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气。

一名心腹骑士策马靠近,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破碎:“少将军,前面就是羌道口了!过了这里,就是烧当羌的地界!弟兄们…快撑不住了,追兵咬得太紧!”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地平线上隐约扬起的烟尘,眼中满是血丝和绝望。

马超勒住战马,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身后稀稀拉拉、人人带伤的数百残骑,又望向北方苍茫的群山和隐约可见的羌人部落炊烟。家破人亡的惨痛、被曹操和吕布联手驱逐出西凉的屈辱、如同丧家之犬般流亡的愤懑,在他胸中翻江倒海。他猛地一拳砸在鞍桥上,坚硬的皮革发出沉闷的响声,指骨瞬间迸裂,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吕布!曹贼!此仇不报,我马超誓不为人!”低沉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的腥甜,如同受伤孤狼的哀嚎,在空旷的戈壁上显得格外凄厉。

就在这时,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寒风!“咻——噗!”一支通体黝黑、造型奇特的弩箭,带着惊人的精准和力道,深深钉入马超马前不到三尺的冻土中,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箭杆上,赫然刻着一个古拙的“工”字徽记!

所有残兵瞬间惊觉,刀剑出鞘,紧张地环顾四周光秃秃的山崖。马超瞳孔骤缩,死死盯住那支兀自颤动的箭矢。那不是追兵的箭!那冰冷的金属光泽,那精妙绝伦的铸造工艺…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侧前方一处怪石嶙峋的高坡。

一个身披灰褐色破旧皮袄、形如普通牧羊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块巨石后闪出。他动作迅捷如豹,几个起落便冲到马超马前,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支同样刻着“工”字徽记的精钢箭镞,箭镞尾部,紧紧绑着一卷薄如蝉翼的素帛。

“扶风马岱将军帐下死士,参见少将军!”来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奉主上密令,冒死呈送此物!此乃陈留‘工坊’所出,百炼精钢箭镞!我家主公言道:虎落平阳,爪牙尤利!凉州故地,岂容豺狼久据?若少将军有意重整旗鼓,雪耻复仇,此箭镞便是信物!精铁、粮秣、情报…凡有所需,陇西狄道,‘张记’皮货栈,凭此物可取!愿助将军,重燃西凉烽火!”

马超一把抓过那冰冷的箭镞和素帛。箭镞入手沉重,寒气逼人,锋刃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幽蓝的死亡光泽,绝非羌胡粗劣铁器可比。他展开素帛,上面只有寥寥数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蛰伏待机,搅动风云。铁流西向,指日可待。”落款处,是一个同样古拙的“工”字烙印!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马超的天灵盖,几乎要冲破他紧绷的理智。刘基!是那个以铁器称雄中原的刘基!他竟将手伸到了这荒凉的西凉!这箭镞是诱惑,是力量,更是赤裸裸的利用!但…这利用,却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点燃了他心中复仇的烈焰!他需要铁,需要精良的武器武装追随他的羌氐勇士!他需要粮秣,需要情报,需要搅乱吕布和曹操在凉州的统治!这雪中送炭的“信物”,恰恰击中了他最致命的渴求!

马超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冰冷的箭镞,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黄沙上,迅速被吸干。他猛地抬头,望向南方,望向那片被刘备刚刚攫取的、富庶的益州大地,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里,悄然掺杂进一丝冰冷的算计和野心的光芒。

“刘玄德…你得了天府之国?”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混合着血与沙的低语只有自己听见,“好得很…那就看看,你这新得的卧榻,能不能睡得安稳!”他猛地调转马头,不再看向羌人部落的方向,而是将手中那支染血的精钢箭镞高高举起,对着身后疲惫却依旧忠诚的残骑,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咆哮:

“儿郎们!随我转向东南!吕布、曹操欠我们的血债,就从这陇西开始,一笔笔讨回来!让那些以为我们已死的豺狼看看,西凉铁骑的魂,还没散!”

马蹄声再次隆隆响起,卷起漫天黄沙,如同一条复苏的毒龙,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刘基暗中输送的致命毒液,不再遁入羌地,而是悍然扑向凉州东南部吕布势力相对薄弱的郡县!目标,直指刘备新得的蜀地北大门!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成都锦官城内,刘备正接过象征蜀地主权的印绶。金印入手沉重冰凉,丝绶华美。殿外阳光正好,洒在崭新的“左将军宜城亭侯领益州牧刘”的旗幡上。诸葛亮侍立一旁,羽扇轻摇,目光却越过欢呼的人群和巍峨的宫阙,投向北方天际隐约的群山轮廓,平静的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悄然掠过。他仿佛听到了,那来自西北荒原、裹挟着铁腥与风沙的复仇号角,正隐隐穿透了锦官城的繁华,预示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之下,汹涌的暗流与迫近的风暴。

一只乌鸦扑棱棱飞过金碧辉煌的蜀王宫殿檐角,发出嘶哑的鸣叫,黑色的身影投入南方更浓重的、属于交州和未知海域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