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钧的心猛地一沉!曹操果然还有后手!声东击西,双管齐下!他几乎是扑向负责传递消息的士兵:“快!速报主公!东南帅帐方向,地下十丈,发现第二条地道!方向直指中军!掘进速度…极快!”
消息如同冰水,瞬间浇入刘基的帅帐。刘基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两条地道的无形箭头,一条刺向粮仓,一条直插他的心脏!他眼中寒芒暴涨,却无半分慌乱。
“传令徐晃,分兵一半,火速增援帅帐外围!依西北之法,挖沟设伏!张辽处,按原计划不变!”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告诉马钧,给孤死死钉住!两条地道,掘进到了何处,精确报来!”
命令如同无形的线,瞬间绷紧整个南岸大营。原本集中于西北的力量被迅速分流向东南。更多的士卒在黑暗中无声地奔跑、挖掘、布防。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两条来自地底的毒蛇,正张开獠牙,同时噬向刘基的要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马钧伏在听瓮旁,汗水已将他后背的衣衫彻底浸透。西北方向的挖掘声,已变得如同在耳边擂鼓!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铁器凿开最后一道土层的碎裂声!
“西北!粮仓方向!地道…即将贯通!就在深沟正下方!”马钧嘶声吼道,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嘶哑。
几乎在他吼声落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腹中发出的痛苦呻吟,骤然从西北粮仓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无数土石坍塌滚落的哗啦巨响!地面猛地一震!
来了!
张辽眼中厉芒一闪,如同等待已久的猎豹,猛地挥下手臂:“点火!倒油!”
早已准备在深沟边缘的士兵,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狠狠掷入脚下那条早已铺满引火之物的深沟之中!
“轰——!!!”
一道炽烈无比的蓝色火龙,裹挟着刺鼻的浓烟和毁灭性的高温,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从深沟底部冲天而起!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沟壁,瞬间将整个深沟化作一条奔腾咆哮的烈焰之河!那刚刚被曹军掘通的地道出口,正对着这地狱之火的源头!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从地道口内爆发出来,盖过了火焰的咆哮!那是被兜头浇下的滚烫火油瞬间点燃的人体发出的绝望哀鸣!是猝然吸入高温毒烟灼烧肺腑的痛吼!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顺着地道口猛灌而入,疯狂吞噬着内部狭窄空间里的空气,点燃一切可燃之物,将幽深的地道瞬间变成了焚尸炉!
浓烟裹挟着皮肉焦糊的恶臭,从地道口和深沟上方滚滚涌出,遮蔽了月光。火光映照着张辽冷硬如铁的面庞,他紧盯着那烈焰翻腾的洞口,听着里面传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濒死哀嚎,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弓弩手!准备!”他冰冷的声音穿透火焰的咆哮。
地道深处,人间炼狱。
冲在最前面的曹军死士,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便被倒灌而入的烈焰瞬间吞噬。炽热的火油如雨般淋下,沾之即燃。狭窄的空间里,氧气被疯狂消耗,浓烟滚滚,视线所及只有翻滚的橘红与地狱般的漆黑。惨叫声、咳嗽声、绝望的咒骂声、身体在火焰中爆裂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恐怖的死亡交响。
“退!快退!”韩浩被亲兵死死拖住,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却被淹没在混乱的声浪和灼热的气流中。他脸上沾满了烟灰和不知是谁的血,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头发被燎焦了一片。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劲卒,在狭窄的坑道里互相践踏,在烈火中翻滚哀嚎,如同扑火的飞蛾。
“校尉!退路…退路被塌方的土石堵死了!”一个满脸血污的什长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后方传来更剧烈的崩塌声和绝望的呼喊——是火势蔓延点燃了支撑的木桩,引发了更大规模的塌方!退路已绝!
韩浩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完了!刘基早有防备!这哪里是偷袭,分明是自投罗网,跳进了对方精心准备的焚尸炉!
“冲出去!只有冲出去才有活路!”韩浩眼中布满血丝,如同困兽,拔出佩刀指向那烈焰翻腾的前方洞口,“不想被活活烧死闷死的,跟老子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残余的、浑身浴火或熏得漆黑的曹军士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顶着令人窒息的高温和浓烟,踏着同伴焦黑的尸体,不顾一切地向着那唯一透着光亮(尽管是地狱之火的光亮)的洞口亡命冲锋!
当他们终于连滚爬爬、浑身冒着烟冲出那地狱般的洞口时,迎接他们的,不是预想中惊慌失措的守军和唾手可得的粮仓,而是徐晃“破阵营”早已蓄势待发的、冰冷如林的箭簇和刀锋!
“放箭!”
徐晃冷酷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嗡——!”
密集如飞蝗的箭矢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覆盖了洞口附近狭小的区域!刚刚冲出火海、惊魂未定的曹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侥幸未被射中的,也被紧随而来的“破阵营”重甲步兵如墙推进,刀劈枪刺,砍瓜切菜般斩杀在地。
鲜血瞬间染红了焦黑的土地,与尚未熄灭的余烬混合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洞口附近,顷刻间便堆叠起一层新的尸体。
韩浩在几名亲兵拼死掩护下,最后一个冲出洞口。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肩胛,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踉跄着,看到的是部下如同猪羊般被屠戮的惨景,看到的是徐晃那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刘基…马钧…”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充满了不甘与怨毒。他猛地举起佩刀,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扑向最近的敌人。
“当!”
一柄沉重的长刀架住了他的劈砍。徐晃冷冷地看着他,手腕一翻,刀光如电。
韩浩只觉得脖颈一凉,视野瞬间被喷涌而出的、温热的液体染红。他最后看到的,是头顶那轮被浓烟遮蔽、显得格外惨淡的月亮。身体沉重地倒下,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
帅帐方向,激烈的喊杀声也骤然爆发!第二条地道在东南方贯通!然而,徐晃分兵及时布下的深沟火墙与伏兵,同样给了偷袭者迎头痛击!火焰再次腾起,兵刃的撞击声、垂死的惨嚎声在夜空中交织,虽然不如西北粮仓那般惨烈,但战斗的残酷丝毫不减。
刘基站在中军高台之上,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两处战场升腾的火光与浓烟。夜风吹动他素色的锦袍,猎猎作响。火光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映照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
“报——!”传令兵飞奔而至,“禀主公!西北粮仓地道之敌,已被张辽、徐晃二位将军全歼于沟前!贼将韩浩授首!东南帅帐地道之敌,遭火攻伏击,死伤惨重,残部已被击退,缩回地道,出口已被我军封堵!”
刘基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北岸那片依旧沉寂在黑暗中的曹营,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孟德,”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带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夜风中,“你的地底惊雷,哑了。”
月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硝烟,惨淡地洒在官渡焦灼的大地上。北岸曹营的土山上,曹操的身影凝立如铁。他死死盯着南岸那两处依旧在熊熊燃烧、如同巨大创口般的火光,以及火光中隐约可见的、正在清理战场的刘基军士兵的身影。夜风送来隐约的焦臭和血腥,也送来了彻底的失败气息。
他精心策划、寄予厚望的地底奇袭,那足以扭转乾坤的“地火”,竟在喷涌而出的瞬间,被对方精准地引导着,反噬了自身!两条耗费无数人力心血挖掘的地道,成了埋葬他数百精锐死士的烈焰坟场!韩浩…那个沉默而可靠的校尉…也折在了里面。
“听瓮…”曹操的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宽大的袍袖下,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他从未想过,那些不起眼的陶罐,竟能成为洞穿他绝杀计划的利刃!马钧…又是那个马钧!刘基麾下那个看似木讷的工匠,一次次用那些奇技淫巧,坏他大事!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更深的寒意随之而来——刘基能如此精准地捕捉到地道的方位和掘进深度,意味着他对自己营中的一举一动,洞察力已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自己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土山壁垒,在对方眼中,是否早已漏洞百出?
“刘基…刘伯温…”曹操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他猛地转身,猩红的斗篷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身影没入中军大帐的阴影里,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营盘和南岸那两处依旧刺目的、宣告着胜利的火光。
而在南岸,马钧终于疲惫地直起身,离开了那只紧贴一夜的听瓮。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灰,望向正在清理战场、扑灭余烬的士兵,望向高台上主公那挺拔如山的背影。脚下的大地深处,似乎还残留着烈焰焚烧后的余温,以及…某种更深沉的、碎裂的声响,仿佛预示着北岸那看似坚固的霸业根基,已然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