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弘叹了口气,从怀里摸索出最后小半块硬得像石头、沾着泥土的麦饼。这是他偷偷藏下,以备不时之需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掰下一小块,递到袁术嘴边。
袁术如同饿狼般一把夺过,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用所剩无几的牙齿拼命地啃咬、撕扯。粗糙的饼屑噎得他直翻白眼,他却浑然不顾,只是贪婪地、本能地吞咽着。
“水…水…”好不容易咽下那点东西,他又嘶哑地叫起来。
一个侍卫解下自己的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底。他递过去,袁术抢过来,仰头就往嘴里倒。几滴浑浊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凉,随即是更深的干渴和空虚。
“淮南…还有多远?”袁术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名为“寿春”的希望之光。
“快了…陛下,快了…”杨弘只能这样安慰,声音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他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那黑暗仿佛无边无际,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声!殿内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
“谁?!”侍卫头领猛地拔刀,挡在袁术身前,厉声喝问,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火光映照下,几个身影出现在破败的庙门口。并非追兵,而是白日里借口探路而离队的那几名侍卫!他们去而复返,身上鼓鼓囊囊,脸上再无半分恭敬,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和凶狠。
“嘿嘿,陛下,”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校尉,掂量着手中抢来的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皮笑肉不笑地说,“兄弟们伺候您一路,风餐露宿,也该讨点辛苦钱了吧?您这身龙袍…还有这玉玺…借兄弟们换口饭吃?”
“大胆!你们要造反吗?!”侍卫头领目眦欲裂,挺刀上前。
“造反?哈哈!”那校尉狂笑一声,猛地抽出腰刀,“这仲家的天早就塌了!老子现在只认这个!”他晃了晃手中抢来的金饼。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几名叛兵已如饿狼般扑了上来!目标直指袁术身上那件虽然肮脏却依旧价值连城的龙袍,和他死死抱在怀里的传国玉玺!
“护驾!”忠心侍卫头领怒吼着迎上,刀光闪动,瞬间与叛兵厮杀在一起。破庙内顿时刀光剑影,怒吼与惨叫声交织。杨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躲到神像后面。
袁术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场为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物件而爆发的血腥厮杀。忠心侍卫人数太少,很快就被砍倒。那校尉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沾血的刀尖指向袁术怀中:“老东西,拿来吧!”
“不…不!朕是天子!朕…”袁术绝望地嘶吼着,死死抱住玉玺,如同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天子?呸!”校尉一口浓痰啐在袁术脸上,劈手就去抢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蜷缩在神像后的杨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决绝!他猛地抓起地上半块沉重的残破砖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背对着他、正弯腰抢夺玉玺的叛军校尉的后脑!
“砰!”
一声闷响!校尉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鲜血混合着脑浆从他后脑的破口汩汩涌出。他晃了晃,像截朽木般重重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剩下的叛兵。他们看着杨弘手中滴血的砖头,又看看地上头领的尸体,再看向角落里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袁术,最后一丝凶悍也化作了恐惧。
“鬼…有鬼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剩下的叛兵发一声喊,竟连同伴的尸体和抢来的包袱都顾不上,连滚爬爬地冲出破庙,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破庙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袁术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他呆呆地看着地上校尉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又看看手中沾着脑浆和鲜血的玉玺,再看看握着染血砖头、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杨弘。
“哈…哈哈…哈哈哈…”袁术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由低到高,由压抑到疯狂,在空旷破败的山神庙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嘲讽、悲凉和彻底的绝望。他笑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哇地一声,竟呕出一大口暗红的淤血,溅在冰冷的地面和那象征皇权的玉玺之上!
“朕…朕…”笑声戛然而止,袁术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他死死攥着那枚沾满血污的玉玺,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歪倒在地,气息断绝。那双曾经野心勃勃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倒映着庙顶破洞外那几颗冷漠的寒星。
仲家皇帝袁术,这位志大才疏、僭越称帝的冢中枯骨,最终未能回到他梦想中的淮南寿春。他倒毙在豫州与淮南交界处一座无名荒山的破庙里,身边只有一枚冰冷的玉玺和一个吓傻的谋士,结束了他荒唐而可悲的帝王梦。
汝南城头,残烟袅袅,焦糊的气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却已压不住新生的气息。一面崭新的、绣着“刘”字和象征铁犁与齿轮交叉图案的玄色大旗,在城楼最高处猎猎招展,取代了那面被烈焰焚毁大半的“仲”字旗。
刘基在张辽、徐晃、刘备、关羽、张飞等文武重臣的簇拥下,缓步登上城头。他俯瞰着这座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城池,目光沉静而深远。城内的混乱已被迅速平定,联军士兵正在清理街道,扑灭余火,收拢俘虏。一队队士兵押解着垂头丧气的袁军俘虏走过长街,引来两旁劫后余生的百姓复杂目光——有恐惧,有麻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新秩序的期盼。
“文远、公明,汝南初定,百废待兴。”刘基的声音沉稳有力,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传开,“张贴安民告示,开仓放粮,赈济城中受战火波及的百姓。严明军纪,敢有扰民劫掠者,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张辽、徐晃抱拳领命,声如洪钟。
“玄德公,”刘基转向刘备,“有劳你部协助维持城内秩序,甄别袁氏余孽,安抚地方乡绅。豫州各郡县,传檄而定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雷霆扫之!”
刘备肃然拱手:“基公放心,备定当竭尽全力!”
刘基的目光越过残破的城墙,投向东方熹微的天际线,那里是许昌的方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将领耳中:
“袁术已死,豫州已入我手。然天下汹汹,群雄环伺。真正的巨鳄,盘踞许昌,挟天子而令诸侯。”他顿了顿,手指缓缓抬起,指向许都的方向,指尖仿佛凝聚着千钧之力,“整顿兵马,安抚地方。下一战,剑指许昌!这中原腹心之地,该换一片青天了!”
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光芒刺破了汝南城头未散的硝烟,照亮了城楼上那面崭新的玄色旗帜,也照亮了刘基眼中那燃烧着的、志在天下的熊熊火焰。脚下的豫州大地,正带着战火的余温与新生的希望,彻底纳入他的版图。而更广阔的中原战场,那盘踞许昌的阴影,已然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