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陈留英雄会盟启(1 / 2)

朔风卷着雪沫子,狠狠抽打在陈留城斑驳的墙砖上。往年此时,这座饱经战火的中原雄城早已在黄巾余烬与流民哀嚎中瑟缩,如今却不同了。

城门洞开,铁蹄踏碎冰雪的脆响与车轮碾过冻土的沉鸣交织成一片雄浑的声浪,昼夜不息。各色旌旗在凛冽的风中猎猎招展,撕裂铅灰色的天幕。青州的绣着狰狞海蛟,幽州的绘着踏雪乌桓马,荆州的则是展翅的赤凤……八百路诸侯,或亲身而至,或遣心腹大将,奉着刘基那道字字如铁、力透纸背的“讨逆英雄帖”,从破碎山河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

人流车马,浩荡如龙,最终汇入城西那片巨大的场地。此地原是陈留最大的冶铁工坊区,此刻临时辟为会盟之所。十数座小山般的黝黑矿渣堆环绕四周,如同沉默的巨人拱卫。场地中央,一座九级土台拔地而起,台基夯得坚实无比,新覆的黄土尚未被风雪完全掩埋。土台背靠着一排仍在日夜吞吐烈焰与浓烟的冶铁高炉,赤红的火光映照着炉壁上凝结流淌的漆黑矿釉,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巨大的蒸汽鼓风炉发出低沉而恒定的“呼隆”声,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战鼓,为这场即将到来的会盟敲打着前奏。

各路诸侯及其麾下精兵悍将,依着旗帜划分区域安营扎寨。青州孔融帐下,甲胄鲜明的长戟兵阵列森严,兵刃寒光与飘雪辉映;幽州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则人如虎,马如龙,剽悍之气扑面而来;荆州刘表的使者蒯越,端坐于装饰华贵的车驾内,隔着纱帘打量着这迥异于襄阳的粗粝气象,目光深沉。更多的,是那些名号不显却握有实权的地方豪强、郡守县令,他们带来的队伍或许衣甲驳杂,但眼中燃烧的野心与对袁术僭越的怒火却一般无二。营盘之间,人喊马嘶,兵刃碰撞,铁匠铺里锤打兵刃的叮当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马粪味、铁锈味、炭火味,混杂成一种独属于乱世兵戈的粗粞气息。

风雪更紧了。土台之上,刘基按剑而立。他并未着华服,一身玄色铁甲,外罩半旧的大氅,甲叶在炉火映照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如同他此刻深不见底的眼眸。张辽、徐晃,一左一右侍立其后,如同两尊铁铸的煞神。张辽按着腰间佩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台下喧嚣的万马千军;徐怀抱一杆粗如儿臂的熟铜长槊,槊锋斜指地面,沉稳如山。两人身上那股百战余生的凛冽杀气,无声地弥漫开来,压住了土台周遭的嘈杂。

“时辰已到!”司礼官声嘶力竭的呼喊穿透风雪。

呜——呜——呜——

三声苍凉雄浑的牛角号,如同沉睡巨龙的咆哮,骤然撕裂风雪,回荡在陈留城的上空。那号角声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鼎沸的人声、马嘶、铁锤敲打声,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数万道目光,带着敬畏、审视、期待、疑虑,齐刷刷地聚焦于土台中央那道玄甲身影。

风雪扑打着刘基的脸颊,他深吸一口带着铁腥与炭火味道的凛冽空气,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在覆雪的黄土上,声音不大,却仿佛踏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诸公!”刘基的声音并不刻意高亢,却奇异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清晰地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地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袁术逆贼,沐猴而冠,僭号仲家,置我炎汉四百年煌煌天命于何地?置天下苍生于倒悬水火于不顾!”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

“董卓乱政,白骨盈野,血尚未冷!黄巾蜂起,赤地千里,泪尚未干!此诚天下板荡,黎民倒悬之际!袁公路不思匡扶社稷,拯民水火,反效豺狼之行,行窃国之举!其罪,上干天和,下悖人伦!此獠不除,天理何在?人心何安?”

字字如铁,句句似锤,敲打在每一个尚有血性的诸侯心头。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激愤之色,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幽州公孙瓒麾下,一员白马小将更是怒目圆睁,几乎要按捺不住。

刘基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直指苍穹:“我刘基,汉室宗亲,陈留一令,位卑未敢忘忧国!今聚天下义士于此陈留,非为私仇,非图霸业!只为——”他猛地张开双臂,大氅在风中狂舞,如同展开的旌旗,“——诛此国贼!正此天命!复此朗朗乾坤!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

“天命所归,在德不在鼎!在民不在兵!”他猛地回身,指向身后那排依旧在烈焰中轰鸣的冶铁高炉。炉火熊熊,映红了他坚毅的侧脸,也照亮了台下无数双眼睛。“诸公请看!此乃我陈留万民之心血,亦是我等讨逆之根基!袁术窃据玉玺,以为天命,殊不知,真正的天命,在民心所向,在生民所望!在吾辈手中之犁铧,能开万顷良田!在吾辈炉中之精铁,能铸不世锋镝!在吾辈胸中之热血,能涤荡乾坤!”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在炉火映照下寒光暴涨,直指南方寿春方向,声震四野:“今日会盟,歃血为誓!凡我同盟,戮力同心!诛灭国贼,共扶汉鼎!有渝此盟,天人共戮!”

“诛灭国贼!共扶汉鼎!”

“诛灭国贼!共扶汉鼎!”

张辽、徐晃率先振臂高呼,声如雷霆。紧接着,土台之下,如同点燃了燎原之火,青州孔融、幽州公孙瓒、荆州使者蒯越……数万将士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冲散了漫天风雪,直上云霄!兵刃高举,寒光如林,映照着每一张因激愤而涨红的脸庞。那巨大的声浪撞击着四周的矿渣山,又反弹回来,在冶铁工坊的穹窿下反复激荡,连那蒸汽鼓风炉的轰鸣也被彻底淹没。

“请盟鼎!歃血!”司礼官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