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谍影重重布暗线,将星云集待鏖兵(2 / 2)

老渔夫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渔网,嘴里哼起不成调的、沙哑的渔歌。歌声在夜雾弥漫的河面上飘荡,带着一种苍凉的死气。他知道,自己这盏灯,这条船,今夜怕是等不到黎明了。但暗格里那份标注着曹军新建土山位置与大致高度的布防图,必须送出去。他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船舷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是“夜枭”内部传递死讯的暗号节奏。

南岸,屯田卫营寨核心区域。

巨大的校场上,即便在深夜,依旧火把通明,映照着整齐如林的森然铁盾。张辽一身玄甲,按剑立于点将台上,面容冷峻如铁铸。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台下肃立的“十杰营”精锐。

“举盾!”张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风,砸在每一个士卒耳中。

“喝!”震天的吼声炸响。数百面新式铁盾被齐刷刷举起。这些盾牌由工坊区新式蒸汽锻锤反复锻打而成,盾面宽阔厚实,边缘打磨得锋利如刃,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盾牌内衬坚韧熟牛皮,握柄处裹着防滑的麻布。盾牌举起时,动作整齐划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低鸣。

“进!”张辽令旗挥下。

“咚!咚!咚!”沉重的战鼓擂响。伴随着鼓点,巨大的铁盾方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最前列的盾牌紧密相连,几乎没有缝隙,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移动铁壁。第二排、第三排的盾牌则微微上举,斜指前方,既能防护来自上方的箭矢抛射,其锋利的边缘也随时可以化为劈砍的利刃。士卒的脚步沉重而统一,踏在校场夯实的土地上,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随之震颤。每一次踏步,每一次盾牌的微小调整,都带着一种金属与力量交织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徐晃策马立于方阵侧翼,看着这支在火光与金属寒光中沉默推进的钢铁洪流,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绕着方阵边缘疾驰起来,手中长斧高举,声如洪钟:“记住这步伐!记住这盾墙!曹孟德的高墙再厚,也厚不过我们手中的铁壁!他若敢渡河,便让他撞碎在这铁壁之上!十杰营——”

“万胜!万胜!万胜!”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冲天而起,压过了黄河的咆哮,震得火把的焰苗都为之摇曳!铁盾的寒光与士卒眼中狂热的战意交织,仿佛要将这沉沉夜幕彻底撕裂。

北岸,曹操壁垒深处。

景象与南岸的肃杀整然截然不同。巨大的土山工地如同地狱的入口。无数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民夫在监工皮鞭的呼啸和粗暴的呵斥声中,如同蝼蚁般蠕动着。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简陋的木夯、磨损的铜镐、甚至双手,挖掘着冻土,背负着沉重的土筐,沿着陡峭的坡道艰难攀爬。每一步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土筐沉重,压弯了脊梁,汗水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不时有人力竭倒下,像一袋破败的谷子滚落坡底,监工的鞭子立刻如毒蛇般噬咬过去,换来几声凄厉短促的惨嚎,随即又被淹没在更大的嘈杂与哀鸣之中。

一座新垒起的土山半腰,临时搭建的望台上。独眼的夏侯惇按刀而立,仅存的右眼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他魁梧的身躯裹在厚重的铁甲里,像一尊冰冷的煞神。他俯视着下方如同巨大蚁穴般混乱而痛苦的工地,对耳边的哀嚎充耳不闻,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南岸隐约可见的灯火。

“太慢了!”夏侯惇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不满和焦躁,“丞相要的是铜墙铁壁!是让刘基小儿望河兴叹的天堑!看看你们挖的这土!垒的这坡!软得像娘们的腰!”他猛地一脚踹在望台的木栏杆上,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

旁边负责这段工事的军司马吓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内衫,连忙躬身:“将军息怒!实在是…冻土坚硬如铁,民夫…民夫倒毙太多,补充不及啊…”

“废物!”夏侯惇怒斥一声,独眼中凶光更盛,“倒毙?那就用尸体填!用他们的骨头给老子把地基夯结实了!丞相有令,月底之前,这沿河三十里,必须给老子立起二十座土山箭楼!延误工期者——”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火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芒,直指下方一个因力竭而动作稍缓的民夫,“斩!”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席卷而下。那军司马面无人色,连滚爬爬地冲下望台,更加疯狂地驱赶鞭笞着那些麻木的民夫。哀嚎与鞭打声顿时又高亢了几分,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淡淡的血腥味,在这片被灯火扭曲的“深沟壁垒”间弥漫。

而在壁垒后方,靠近河岸的一片相对隐蔽的洼地,气氛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喧嚣的工地,只有一片死寂。曹仁一身玄甲,外罩黑色大氅,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他沉默地站在一个刚刚挖掘出的巨大地穴边缘,眉头紧锁。地穴深达数丈,底部已经用粗大的圆木进行了初步的加固。数十名精壮的士卒,赤裸着上身,汗流浃背,正用特制的短柄铜铲和鹤嘴锄,小心翼翼地、尽可能无声地向南岸方向掘进。泥土被装入蒙着厚布的藤筐,由另一队人悄无声息地运走。

一个浑身沾满泥浆的工师凑到曹仁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将军,此段土质尚可,只是…离河太近,渗水厉害,需更多木料支撑,否则恐有坍塌之险。且…挖掘之声,虽尽力遮掩,白日尚可混于工地嘈杂,夜深人静时…”

曹仁抬手打断了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幽深的地道入口,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土层,看到对面刘基营寨的核心。“木料,即刻调拨。人手,从后方再调一队死囚。”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至于声音…告诉下面的人,掘进时,铲头裹布,落锄要轻,如同绣花!若因声响暴露,坏丞相大计…”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森然的杀意让工师瞬间噤若寒蝉,连忙躬身退下。

曹仁的目光转向南岸那片灯火,眼神阴鸷。深沟壁垒是明面上的威慑,而这地底无声的潜行,才是刺向刘基心脏的毒匕。他相信,当这条毒蛇破土而出之时,便是刘基营寨化为修罗地狱之日。

南岸,屯田卫营寨边缘,一处远离喧嚣工坊与校场的僻静河滩。

这里土质黏硬,远离水流冲刷。马钧裹着一件半旧的皮袄,蹲在地上,亲自指挥着几名精心挑选、耳力过人的屯田卫士兵挖掘着土坑。他带来的几个备用听瓮被小心地放在一旁。月光清冷,映着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侧脸。

“深…再深半尺!”马钧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他抓起一把坑底的泥土,在指间用力捻了捻,感受着那黏腻的质感,又侧耳听了听远处工坊锻锤传来的、经过大地传导后变得低沉模糊的震动。“此处土质密实,传音最佳。埋瓮时,瓮底一定要夯实!羊皮膜绷紧,不能有一丝松垮!麻绳入土要深、要直!”

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下,动作沉稳而精准。陶瓮被小心地放入坑中,调整着角度。马钧亲自检查着羊皮膜的紧绷程度,如同在调试一件绝世乐器。填土被一层层小心地夯实,确保听瓮与大地紧密相连,成为大地耳膜的一部分。

一个年轻的士兵学着马钧的样子,将耳朵紧紧贴在新埋好的听瓮羊皮膜上,努力分辨着。起初,依旧是黄河的脉动与工坊锻锤那永恒的背景音。他有些沮丧,正要抬头,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促的异响,如同地底深处一只甲虫在轻轻叩击,穿透了那浑厚的背景音!

“笃…”

年轻士兵猛地一震,几乎要叫出声,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急切地看向马钧。

马钧一直紧盯着他的反应,此刻看到士兵眼中那骇然与狂喜交织的精光,自己那双因长期钻研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瞬间爆发出洞悉一切、近乎燃烧的骇人光芒!

“快!”马钧的声音因激动和长时间的屏息而更加嘶哑,如同砂砾摩擦,“另挖一坑!西十步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