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人张五,是…是…颍川阳翟…铁匠…”他牙齿打颤,断断续续地说着,“黄巾…黄巾余孽…周仓…周仓那伙人…昨夜…昨夜屠了阳翟…铁坊…抢…抢生铁…杀…杀光了…小人…小人装死…才…”他似乎回忆起极其恐怖的景象,声音骤然中断,只剩下剧烈的喘息,那条扭曲的腿因激动而抽搐着。
颍川阳翟!周仓!刘基的瞳孔骤然收缩。阳翟是颍川冶铁重镇,周仓更是盘踞在颍川一带最大的黄巾余孽头目之一,凶名昭着。他们劫掠铁坊,自然是为了兵器!乱世之中,精铁便是军队的筋骨!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刘基的后脑。
“你的腿?”刘基的目光落在他那条明显骨折的伤腿上。
“摔…摔的…”张五疼得龇牙咧嘴,“求…求大人…救命…”
刘基沉默了片刻。夜色中,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张五灵魂深处那份铁匠特有的、对火焰与锻打近乎本能的执着。这或许是天赐的契机!一个精通冶铸的匠人,正是他蓝图中最关键的一环!
“别出声。”刘基低喝一声,果断地俯身,一手抄过张五的腋下,另一只手托住他断腿的上方,动作迅捷而稳定。张五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刻已被刘基半扶半抱地带进了那间还残留着炭火余温的书房。刘基将他安置在墙角避风处,又迅速返身出去,仔细抹平院中拖行的痕迹,再悄无声息地关好院门和书房门。
做完这一切,刘基才重新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重新充满斗室,照亮了张五因失血和疼痛而惨白的脸,也照亮了刘基案头那张墨迹未干的草图——那奇异的炉体和古怪的符号。
张五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草图吸引,作为一个半辈子与炉火铁砧打交道的老铁匠,他看不懂那些符号,但那炉体的轮廓和标注的风道走向,却让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疑惑的光亮。
刘基看在眼里,并不点破。他取来清水和干净的布条,又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藤箱里摸出一个小陶瓶和几块夹板。那是他依前世记忆自配的、效果远胜此世的金疮药和消毒药粉。
“忍着点。”刘基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手法娴熟地剪开张五腿上破烂的裤管,露出血肉模糊、断骨刺破皮肤的惨烈伤口。清洗伤口,刮去腐肉,撒上刺鼻的药粉,剧痛让张五浑身痉挛,豆大的汗珠滚落,牙齿几乎咬碎,却死死忍住没再嚎叫。刘基用夹板将断腿仔细固定,动作精准利落,绝非一个普通郡尉该有的手段。
处理完毕,刘基将水碗递到张五干裂的唇边。张五贪婪地啜饮着,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声响,仿佛久旱逢霖。喝罢,他喘息着,目光再次投向那张被油灯映照的草图,眼中的疑惑更浓。
“郡尉大人…这…这是什么炉?”他终于忍不住,嘶哑地问。
刘基拿起案上那块冰冷的断锄残片,放在张五眼前:“认得它么?”
张五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那崩口的刃和断裂的老茬,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带着一种匠人看到劣质作品的羞愧和痛心:“是…是废铁…回炉次数太多…砂眼多…脆…一使劲就…”
“陈留城外,一个老农饿死了。”刘基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死时手里,就攥着它。”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盯着张五惊愕的眼睛,“农人手中无好铁,便开不出活命的田。乱世之中,若连一把锄头都造不结实,拿什么活人?又拿什么,”他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平乱世?!”
张五浑身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愤猛地冲上他的鼻梁,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阳翟铁坊冲天的大火,想起朝夕相处的师傅和伙计们倒在血泊中的惨状,想起那些流民手中同样粗劣残破的农具…这乱世,这吃人的世道!
“大人…”张五的声音哽咽了,他看着刘基,看着那张年轻却蕴藏着风暴的面庞,看着案上那闻所未闻的炉体草图,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在血脉中奔涌,“小人…小人这条命是大人捡回来的…小人…想造好铁!好锄头!好犁!让…让地里能长出活命的粮!”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却被刘基按住了肩膀。
“好。”刘基只吐出一个字,却重逾千斤。他拿起炭笔,指着图纸上鼓风区域那个关键的圈,“人力有穷,水力难控。若以此法,借水火之力,催动风鼓,其力可增几何?”他将自己对蒸汽鼓风的构想,用张五能理解的冶铁术语,简洁而清晰地描述出来。
张五的眼睛越瞪越大,起初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渐渐地,惊愕被一种炽热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取代。他死死盯着那个被他理解为“神奇风箱”的圆圈,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着,在虚空中比划着尺寸和角度,口中喃喃自语:“风…源源不断的风…火…那炉火该有多旺…铁…铁水该有多纯…好铁!能造出真正的好铁!”
一个来自后世超越时代的构想,一个在此世铁与火中淬炼出的灵魂,在这间飘散着血腥、草药与墨香的昏暗书房里,因一块断裂的锄头和无数流离失所的生命,第一次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就在书房内这一线希望的微光艰难摇曳之时,郡守府前院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夜的沉寂,由远及近,直至停在刘基的书房外。亲兵队长刘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启禀郡尉,府外有人求见,自称…自称是兖州曹孟德使者。”
刘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曹操?那个未来搅动天下风云的枭雄,此刻正以奋武将军之名在陈留募兵,声讨董卓。他来做什么?
“何事?”刘基的声音透过门扉传出,听不出情绪。
“说是…有要事相商,关于讨董大业,且言明须面呈郡尉。”刘虎回道。
讨董?刘基心中冷笑。曹操此举,无非是想拉拢陈留地方实力派,为其所用。这乱世棋局,谁都想做执棋人。他看了一眼墙角因疲惫和药力已沉沉睡去、眉头却还紧锁着痛苦与恐惧的张五,又瞥了一眼案上那张凝聚着希望的草图。这陈留,这流民,这铁炉,才是他真正要下的棋眼!曹操的宏图霸业?暂时还入不了他的局。
“回他,”刘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郡尉偶感风寒,已歇下了。讨董大业,自有太守与州郡长官定夺。送客。”
“喏!”刘虎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刘基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夜风灌入,吹得案上灯焰一阵摇曳。他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城外那片被沉沉黑暗笼罩的荒野。那里,是数万流民蜷缩的苦难之地,是饿殍枕藉的无边坟场,也是他心中那燎原星火即将点燃的原点。
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仿佛为这黑暗乱世奏响的悲歌。
刘基却只是静静站着,玄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微拂动,如同即将燎原的星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寂静燃烧。
夜色如墨,陈留城头的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像垂死者最后的喘息。城下流民的呜咽被风撕碎,散入荒野。
我抚过腰间冰冷的断锄残片,棱角在掌心刻下清晰的痛。张五在草席上发出断续的梦呓,案头的炉体草图在油灯下投出巨大的黑影。
当曹操的使者被挡在府外时,我听见乱世齿轮转动的声响。这城中的炉火,终将锻打出一把撕裂黑暗的重剑。
各位看官老爷!陈留城下,暗流已起!刘基的逆天棋局,刚刚落子!是万民景仰的救世主?还是豪强眼中的叛逆者?是蒸汽轰鸣开启工业黎明?还是妖炉反噬焚尽雄心?
欲知这盘以天下为棋、以蒸汽为刃的惊世棋局如何展开,请加入架上锁定这场铁与火的史诗!您的催更助小子笔锋如铁,明日更新更燃更爆!小子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