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两军对峙官渡久,地道潜行曹营谋(2 / 2)

一条幽深的地道,如同潜伏在大地血管中的毒蛇,向着南岸无声蔓延。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合着浓重的土腥味、汗臭和油脂燃烧的呛人烟气。壁上插着的火把光线昏黄摇曳,将挖掘兵卒佝偻的身影扭曲放大,投射在潮湿的洞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咳…咳咳…”一个年轻的兵卒被翻腾的尘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手中的鹤嘴锄不由得一缓。

“噤声!”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低吼一声,声音在地道里显得异常沉闷压抑。他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仿佛那里随时会钻出索命的鬼魂。“想死吗?上面就是刘基的哨卡!一丝动静,咱们全得活埋在这鬼地方!”

年轻兵卒吓得一哆嗦,死死咬住嘴唇,把咳嗽硬生生憋了回去,只余下喉咙里痛苦的咕噜声。他抹了一把脸上混着汗水和泥浆的污迹,继续机械地挥动鹤嘴锄。锋利的锄尖凿在坚硬冰冷的黏土层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痛欲裂。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滑黏腻,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沼泽里。

韩浩的身影出现在地道拐角,他亲自提着一盏蒙着厚布的昏暗气死风灯,光线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除了兵卒们压抑的喘息和锄头入土的闷响,便是泥土簌簌落下的细微声音。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对旁边一个手持简陋木制罗盘的工师低声道:“方向可有偏差?”

工师凑到灯下,仔细看着罗盘上颤动的磁针,又用一根吊着铅坠的细线比对着洞壁上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他们预设的掘进方向线。“回校尉,方向无误。只是…这土越来越湿冷,前方恐近水脉或敌营壕沟,需倍加小心。”

韩浩的心又提了起来,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传令,前方十步,掘进放缓,改用短铲小心掏挖,探明情况!通风竹管再加一节,务必把浊气排出去!”他抬头望向地道深处那吞噬光线的黑暗,仿佛能感受到南岸刘基大营那无形的压力正透过厚厚的土层碾压下来。每一步掘进,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死神的鼻息下穿行。

与此同时,南岸刘基大营的灯火,在夜色中勾勒出连绵而森严的轮廓。辕门高耸,刁斗声声,巡营的“十杰营”精锐如同幽灵般在营垒间无声穿行,甲胄在月光下偶尔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中军帅帐内,烛火通明。刘基并未安寝,他身披一件素色锦袍,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官渡两岸的地形、营垒、河流、道路,皆以粘土、木块标识得清清楚楚。代表曹军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插在北岸土山之上,而代表己方的赤红旗帜则如铁壁般扼守南岸。

张辽一身轻甲,外罩玄色披风,风尘仆仆地步入帐中,抱拳行礼:“主公,末将巡营归来。”

“文远辛苦。”刘基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目光依旧锐利如常,“曹营今夜可有异动?”

“回主公,曹营表面一如往日,刁斗森严,灯火管制极严,望楼上人影稀疏,似在休整。”张辽走到沙盘前,指着曹营西北和东南两角,“然末将带斥候抵近观察,发现这两处营垒后方,新土痕迹异常。虽经刻意平整撒布,但土色新润,与周围经月踩踏的硬土明显不同。且其营内巡哨路线,似乎有意无意避开了这两片区域。”

刘基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张辽所指的位置,眉头微蹙:“新土?避让巡哨?”他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着,“曹操老奸巨猾,绝不会做无用之功。此等迹象,非是加固营防,倒像是在…掩盖什么?”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沙盘下方,那代表厚重大地的空白区域。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心头。他踱步到帐内一角,那里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深褐色的陶瓮。这些陶瓮肚大口小,形制古朴,正是马钧月前献上的“听瓮”。

刘基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拂过其中一个陶瓮冰凉的瓮口边缘。触手生凉,粗糙的陶土质感传递着大地深处的某种隐秘脉动。

“文远,”刘基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传令下去,自今夜起,各营寨要害之处,尤其是粮仓、帅帐、水门附近,埋设此瓮的密度加倍!着马钧所部‘天听’匠作营,十二时辰轮值监听,不得有丝毫懈怠!凡有异响,无论巨细,即刻来报!”

他站起身,目光穿透帅帐厚重的帷幕,仿佛要洞穿脚下深沉的大地,直抵那可能存在的、黑暗而致命的脉络。“曹操若想效仿蚯蚓,从地底钻营……”刘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手指在陶瓮光滑的腹部轻轻一叩,发出“咚”一声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帅帐内悠悠荡开,“那便让他听听,这地脉之中,究竟是谁的丧钟……在鸣!”

帐外,黄河的涛声隐隐传来,与帐内陶瓮那声沉闷的回响交织在一起,预示着地底深处,一场无声的生死较量,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