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如鹰隼般盘旋在阵型高处、占据坡地优势的“鸟翔”门机动步卒,此刻化作两支锋锐无比的箭头!他们手持钩镶与短戟(木制),从两翼高坡如疾风般俯冲而下!目标明确——那些被分割开、落单或试图挣扎起身的“敌骑”!他们如灵猿般在倒地的战马、翻滚的骑士间敏捷腾挪跳跃,木制的钩镶勾拉马腿,短戟劈砍骑士的脖颈、腰肋等要害(模拟攻击点),动作精准、迅猛、致命,冷酷地扩大着混乱的漩涡!
“云垂——放!”几乎在同一刹那,“云垂”门弩手指挥官厉声断喝!
绷紧的弩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嗡鸣!一片黑压压的、箭头裹着厚厚麻布沾满石灰的弩矢腾空而起,带着死神的尖啸,划出低平的弧线,越过前方缠斗的己方“风扬”、“虎翼”士卒的头顶,如同精准的冰雹,狠狠“砸”入后续试图重整队形、或仍在缝隙外徘徊犹豫的骑兵群中!
噗噗噗!沉闷的撞击声和战马的惊嘶、骑士的痛呼(被石灰包打中要害模拟点)交织成一片。白色的石灰印记在皮甲上炸开,如同致命的伤口。后续的冲锋狂潮被这波覆盖性的“箭雨”硬生生扼住、撕裂、彻底搅碎在八阵变化的涡流之中!
张飞目眦欲裂!他的乌骓马极为神骏,冲在最前,虽未被长戟直接“捅翻”,但一杆刁钻刺出的长戟裹布头狠狠“砸”在了马前腿关节侧面!乌骓吃痛,暴躁地扬蹄长嘶,险些将他掀下马背!他奋力控住战马,环顾四周,心猛地沉了下去。冲入阵中的骑兵已“折损”近半,余者被分割成数个小块,在“虎翼”重甲长戟的挤压、“风扬”轻兵的游斗袭扰下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冲锋的锐气?阵外,更被“鸟翔”和“云垂”的弩矢死死压制。一股前所未有的憋闷感堵在胸口,他怒吼一声,蛇矛横扫,逼退两名缠上来的“风扬”刀牌手,拨转马头便欲强行后撤。
“蛇蟠——锁!”诸葛亮的指令如跗骨之蛆,冰冷响起。
“锁!”令旗划出诡异而迅捷的弧线!
原本在外围看似松散游弋策应、如同巨蟒盘踞的“蛇蟠”门士卒,此刻骤然收紧!他们迅速穿插、包抄,利用预设的沟壑、木桩为依托,用长长的绳索、带钩的木杆和密集的队形,死死缠住了张飞和残余骑兵撤退的路径!绳索绊向马腿,木钩勾扯铠甲,密集的队列形成一道移动的、充满粘性的屏障,将他们牢牢困锁在阵心这片死亡泥潭之中!
“停——!”关羽雄浑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响彻整个喧嚣混乱的战场。
所有的动作瞬间凝固。风卷过弥漫着汗味、尘土味、马匹腥臊味和淡淡石灰粉气息的草坡,只余下战马粗重惊恐的喘息、伤者(被撞倒扭伤)压抑的呻吟,以及无数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张飞驻马阵中,豹眼圆瞪,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动的风箱。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持矛引弩、眼神沉静如深潭的步卒,看着他们身上简陋的皮甲和手中裹布的木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泞草屑、印着几处刺眼白灰的皮甲,以及那杆微微颤抖、曾令无数敌将胆寒的丈八蛇矛。一种荒谬而沉重的感觉攫住了他。半晌,他猛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声音竟有些沙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挫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好…好个铁刺猬!扎手!真他娘的扎手!军师…俺老张…服了!这阵,够劲!”
诸葛亮缓步走下岩石,踏过被马蹄和脚步践踏得一片狼藉的枯草冻土。他羽扇轻拂过一杆斜插在地、犹自微微震颤的裹布长戟。冰冷的木杆触感传来,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在寒风中挺立、脸上犹带稚气却目光坚毅沉着的年轻面孔。他们手中的兵器远不如曹军的精良,身上的皮甲也难挡真正的锋镝,但此刻,他们结成的阵,却散发出一种不动如山、渊渟岳峙的巍峨气势,一种以血肉之躯硬撼钢铁洪流的悲壮韧性。
“此阵初成,仅得皮毛。”诸葛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喘息未定的士卒耳中,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冷静,“今日所见,不过其形之一隅,其韧之一斑。它非为无敌之阵,乃为求生之阵!以血肉之躯,结磐石之形;以步卒之羸弱,借天地之势,化零为整,以静制动,以变克刚!此乃以步制骑之根本!”
他羽扇指向混乱的战场模拟区,指向那些倒伏的“人”与“马”,指向“敌骑”铠甲上刺目的白灰印记。
“记住今日之形,更要悟其神髓——变!敌变我变,阵无常势,水无常形!唯有无休止之变,方能在这铁骑纵横、甲胄如林的乱世杀场,为我等甲胄不全、兵刃不利之师,挣出一条活路!守住脚下之地,护住身后之城!”
夕阳的余晖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将新野简陋的土黄色城墙染上一层暗金,也将军旗上那个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刘”字映照得格外醒目。校场上,初步显露出狰狞轮廓的八阵在暮色中肃立,如同一头刚刚磨砺了爪牙、鳞甲初具的洪荒巨兽,蛰伏于荆襄大地。关羽抚过青龙刀冷冽的刃口,丹凤眼中精光闪动,那是对一种全新力量认知的震撼;张飞默默擦拭着蛇矛杆上沾染的泥灰,再无抱怨,粗犷的脸上第一次对那看似繁复的阵图流露出凝重与思索。寒风掠过城头,卷动那面残破的旗帜,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这支挣扎求存、正竭力以智慧与血肉弥补钢铁差距的孤军,吹响着不屈的号角。这号角声低沉而坚韧,在渐浓的暮色中,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