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是曹操赖以成名的精锐——虎豹骑。然而此刻,这支曾经纵横天下的铁骑已不复往日雄风。战马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气,步伐沉重,马背上的骑士们盔歪甲斜,脸上写满了长途奔袭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慌。他们簇拥着中间一辆略显破旧的驷马轺车,车帘低垂,里面坐着的,正是双目赤红、须发凌乱的曹操。他紧抿着嘴唇,手死死抓着车轼,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后,是如同溃堤洪水般涌来的大队步卒和辎重车辆,队伍拖沓冗长,旗帜歪斜,士卒们面无人色,只凭着求生的本能麻木地向前涌动。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末日逃亡的绝望气息。
“快!穿过界桥,便是生路!”负责前驱的曹纯嘶声力竭地吼叫着,驱赶着虎豹骑加速冲向那狭窄的谷口。生的希望似乎就在桥的那一端。
就在虎豹骑前锋堪堪冲入谷口,马蹄踏上古老石桥桥面的刹那——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黎明的寂静!谷口两侧,张辽预先埋设的火油罐、硫磺罐被同时引爆!赤红的火舌猛地窜起数丈高,如同地狱之门骤然洞开!浓烟滚滚,刺鼻的硫磺味瞬间弥漫开来,灼热的气浪将冲在最前的几骑连人带马狠狠掀翻,惨叫着滚入火海!受惊的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凄厉的悲鸣,将背上的骑士重重甩落!
“敌袭!有埋伏!”曹纯目眦欲裂,狂吼出声,声音却瞬间被更大的混乱淹没。
“铁壁营!起盾!封死谷口!”张辽炸雷般的怒吼从左侧山坡响起。随着他的命令,那片原本死寂的阴影陡然“活”了过来!一面面沉重的铁盾轰然立起,紧密相连,瞬间在狭窄的谷口筑起一道冰冷的钢铁城墙!盾墙缝隙中,无数锋利的长矛如同毒蛇般猛然刺出!
“噗嗤!噗嗤!”利刃入肉的闷响不绝于耳。冲得太猛的虎豹骑根本来不及勒马,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移动的刀山,连人带马被密集的长矛捅穿!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染红了冰冷的铁盾和干燥的土地。后续的骑兵惊恐地勒马,却在狭窄的地形和巨大的惯性下互相冲撞践踏,惨叫声、马嘶声、骨骼碎裂声混杂一片,谷口瞬间化作血腥的屠宰场!
“放箭!!!”几乎在铁壁营立盾封口的同时,徐晃那如同金铁交鸣的咆哮从两侧高丘炸响!
“嗡——嗡——嗡——”
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鸣声连成一片,如同死神的低语!那不是寻常的箭矢破空声,而是五矢连弩特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密集蜂鸣!刹那间,天空为之一暗!数以千计的弩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钢铁的暴雨,从两侧高丘倾泻而下!它们覆盖了谷口,覆盖了石桥,覆盖了挤在狭窄通道里、进退维谷的曹军大队!
这已不是箭雨,而是钢铁的死亡风暴!五矢连弩恐怖的射速和穿透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普通的皮甲、甚至简陋的铁片,在这密集攒射下如同纸糊一般!箭矢穿透盾牌,贯穿人体,将战马射成刺猬!拥挤在一起的曹军士卒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浸透了干燥的黄土,在桥面上汇成粘稠的小溪,汩汩流淌。惨嚎声、哭喊声、绝望的咒骂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崩溃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
“保护丞相!”典韦的怒吼在混乱中如同受伤的雄狮。他挥舞着沉重的双戟,拼命格挡着如飞蝗般射来的弩矢,用自己魁梧的身躯死死挡在曹操的轺车前。一支弩矢穿透了他的肩甲,带出一溜血花,他却恍若未觉。许褚也咆哮着冲过来,巨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堡垒,与典韦并肩护住车驾。然而,个人的勇武在这钢铁风暴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拉车的驷马被数支弩矢射中,悲鸣着轰然倒地,将车厢重重地掀翻在地!
“呃啊!”曹操在车厢翻滚的剧痛中发出一声闷哼,额头重重磕在车壁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他挣扎着从倾覆的车厢里爬出,映入眼帘的,是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谷口烈焰熊熊,黑烟蔽日;狭窄的通道里尸横遍地,血流漂杵;两侧高地上,那连绵不绝的弩矢风暴仍在无情地倾泻;他引以为傲的虎豹骑在铁盾长矛前撞得粉身碎骨;他的大军如同被驱赶的羔羊,在死亡陷阱中绝望地挣扎、践踏、哀嚎……
完了!一切都完了!郭嘉遗策中的一线生机,竟成了刘基为他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曹操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溅在焦黑的地面上,触目惊心。他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典韦和许褚见状,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其他,一左一右架起几乎瘫软的曹操,嘶吼着:“护住丞相!向北!杀出去!”在亲卫死士用血肉之躯筑成的屏障下,他们裹挟着曹操,如同受伤的野兽,向着界桥北端、伏击相对薄弱的缺口,亡命冲去。
当刘基亲率的主力大军,踏着初升的朝阳,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般缓缓推进至界桥时,这场精心策划的歼灭战已近尾声。
战场如同被巨神之手狠狠蹂躏过。界桥南端的谷口,火焰虽已渐熄,但焦黑的土地、扭曲的金属残骸、烧成焦炭的人马尸体仍在冒着缕缕青烟,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令人作呕。狭窄的通道和古老的石桥上,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如山,几乎堵塞了道路。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在低洼处汇聚成暗红色的血泊,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残破的旗帜斜插在尸堆中,在晨风中无力地飘动。乌鸦的聒噪盘旋在战场上空,贪婪地啄食着死者的眼珠。伤兵的呻吟和垂死的哀鸣,如同地狱深处的背景音,断断续续,更添凄厉。
张辽的铁壁营如同磐石般依旧扼守着谷口,重甲上溅满了血污,长矛的锋刃早已卷曲,但那股肃杀之气却愈发凝练。徐晃的破阵营弩手们正从高地上下来,沉默地打扫着战场,回收着尚能使用的弩矢,冰冷的眼神扫过满地狼藉,无悲无喜。更多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清理着堵塞道路的尸体和残骸,开辟通道。
刘基策马缓缓行过这片修罗屠场,赤兔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面孔、破碎的甲胄、丢弃的印信,最终停留在那辆倾覆的、沾满血污的曹操轺车上。荀彧、贾诩等人紧随其后,面色凝重,即便是见惯生死的谋士,面对如此惨烈的景象,也不禁动容。
“报——!”一骑斥候飞驰而来,在刘基马前滚鞍下跪,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禀主公!曹贼残部约数千骑,由典韦、许褚死保,自北端缺口拼死突围而出!张合将军正率轻骑尾随追击!”
刘基微微颔首,脸上并无意外。困兽犹斗,何况是曹操这头猛虎。他目光投向北方,那是幽州,是辽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穷寇莫追过甚。”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掌控全局的威严,“传令儁乂(张合),驱赶即可,逼其遁入幽州,自有公孙‘恭候’。打扫战场,清点缴获,救治我军伤者。至于曹军……”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尸山血海,“降者不杀,甄别收编。死者……就地掩埋吧。”
“诺!”传令兵领命而去。
刘基勒住马缰,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决定中原命运的战场。初升的朝阳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落下来,却无法驱散界桥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亡气息。焦黑的土地、暗红的血泊、堆积的尸体、折断的兵器、残破的旗帜……在阳光下构成一幅无比残酷而壮烈的画卷。远处,属于刘基大军的营地方向,已有袅袅炊烟升起,那是后勤保障有力的象征。而曹操的数十万大军,连同他逐鹿中原的野心,已在这界桥隘口,在这钢铁与火焰的绞杀中,彻底化为乌有。
官渡之战,以刘基摧枯拉朽般的完胜,落下了染血的帷幕。中原的天平,已无可逆转地倾斜。刘基的目光越过尸骸,投向更遥远的东北方,那里有郭嘉用生命为曹操点亮的最后星火,也有他即将布下的新局。一丝冰冷的笑意在他唇边漾开,如同利刃出鞘的寒光。
“辽东?”他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带着血腥味的晨风里,只留下无尽的杀伐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