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赤膊的力士,筋肉虬结,汗气蒸腾,喊着沉雄的号子,将一口巨大的青铜方鼎一步步抬上高台。鼎身古朴厚重,遍布饕餮雷纹,双耳狰狞,四足如柱,显然是新铸不久,却刻意做旧,透着一股源自上古的苍茫与威压。鼎腹内,殷红如血的酒浆在风雪中微微荡漾,散发出浓烈醇厚的酒香。
刘基当先一步,走到巨鼎之前。他拔出佩剑,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掌心一划,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鼎中血酒之内,迅速洇开,如同绽放的红梅。他举起染血的手掌,面向台下万众,声若洪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盟忘义者,有如此血!”
张辽、徐晃紧随其后,割掌沥血。接着,各路诸侯的代表,无论身份高低,怀着各异的心思,依次肃然登台。孔融神情凝重,割掌时眉头微蹙;公孙瓒动作干脆利落,血滴入鼎,眼中战意熊熊;蒯越代表刘表,动作一丝不苟,眼神却幽深难测。猩红的血珠接连滴入鼎中,将那浓稠的酒浆染得更加深沉刺目,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酒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残酷意味。
当最后一位诸侯代表完成歃血之礼,司礼官将早已备好的、盛满混合了众人鲜血酒浆的陶碗,依次奉到每一位盟誓者面前。
刘基双手捧起陶碗,高高举过头顶,目光再次扫过台下如林的刀枪与炽热的目光,声音如同滚过天际的沉雷:“饮此血酒,同生共死!兵发寿春,诛灭国贼!”
“同生共死!诛灭国贼!”
“同生共死!诛灭国贼!”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再次响起。刘基仰头,将碗中那滚烫而腥甜的血酒一饮而尽!辛辣与铁锈味直冲喉头,一股灼热的力量仿佛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张辽、徐晃、孔融、公孙瓒、蒯越……所有登台者,皆仰头痛饮。台下万千将士,亦举起手中简陋的水囊或酒碗,向着陈留城的方向,向着土台上的盟主,遥遥致意,然后狠狠灌下烈酒。风雪之中,一股悲壮而豪迈的气息,笼罩了整个会盟之地。
寿春,伪帝宫阙。
暖阁内炭火烧得极旺,熏香浓郁得令人发腻。袁术身着刺眼的明黄袍服,斜倚在软榻上,正把玩着一柄镶嵌着明珠美玉的短匕。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急…急报!陈留…陈留刘基,聚…聚集了八百路诸侯,在陈留…歃血为盟,誓…誓要…誓要…”
“誓要什么?”袁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短匕的寒光映着他浮肿的眼袋。
“誓要…诛灭国贼,兵发寿春啊陛下!”内侍几乎是哭喊出来。
“啪嗒!”
袁术手中的镶金嵌玉匕首脱手掉落,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他猛地坐直身体,脸上那点慵懒瞬间被惊怒取代,肥肉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八百路?刘基小儿…他…他怎敢!”暖阁内死寂一片,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那匕首碎裂溅起的细小玉屑,在透过窗棂的惨淡天光下,闪烁着微弱而冰冷的光,像极了寿春伪朝此刻摇摇欲坠的命运。
许昌,司空府密室。
灯烛摇曳,将曹操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他面前摊开一份来自陈留的密报,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陈留冶铁炉火的灼热和兵戈的寒气。
“天命所归,在德不在鼎…在民不在兵…”曹操的手指缓缓划过密报上刘基的誓词,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寒泉,眼中锐利的光芒却在烛火下闪烁不定,“好一个‘在民不在兵’!好一个‘犁铧开田,精铁铸镝’!刘基…刘伯温…”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此子所图,绝非一城一地,亦非袁术那冢中枯骨可比。”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侍立阴影中的心腹谋士,“其志…在烹天!”
寒风卷着雪片,猛烈地扑打着许昌司空府紧闭的窗棂,呜咽之声,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