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婴指尖悬停,指向那破土而出的青铜蓍草。平原尽头,幽暗的墒沟深处,那一点顶开星屑冻土的新绿,在牛宿微光下骤然一颤!
茎梢凝结的玉露无声滚落。露珠坠地,圭影却在冻土上猛地拉长、扭曲,化作一道尖锐如矛的墨痕,狠狠刺向蓍草青铜质感的茎秆!
“嗤——!”
墨影刺入茎身的刹那,整株蓍草剧烈震颤,茎叶上流转的温润青铜光泽瞬间晦暗,仿佛被无形的污秽浸染。
茎身内部,竟传出沉闷如骨节错位的“咔咔”声!与此同时,山巅永凝于耧斗虚位中的西周陶丸表面,牛宿垂袖的温润辉光陡然一暗,那覆盖万里河山的袖袂虚影,竟泛起一片不祥的、粘稠如凝血的黑斑!
“人瞳蒙尘…未净!” 刘彻玄裳无风自动,足下尚未完全敛去的《禹贡》图卷虚影剧烈波动,图中刚显生机的岱宗云梯纹路竟爬上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新裂的星渊地缝深处——那里,倒灌升腾的星屑瀑流中,竟不知何时混入了一缕缕污浊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丝线,正沿着星屑逆流的轨迹,悄然侵蚀着新生的节气阡陌!
楚云归拄着巨犁的手骤然收紧。犁柄上那些刚刚扎入星屑冻土的青铜根须瞬间绷直、发黑,仿佛被无形的毒液灼烧。
他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中蒸腾的白气里,竟也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血锈腥气!
山下平原,那老农手中缠绕星文篆字的耒耜木柄上,“得时之和,适地之宜”的微小光字,正被一片片蔓延的、带着牧野战场腥风的暗红锈迹飞快覆盖!
“林昊!” 楚云归低吼一声,声音如同砂石摩擦。他猛地望向山巅环矩沟痕中的新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澄澈的瞳孔,寻找到某个深埋的意志。
新婴小小的身躯在墨影刺中青铜蓍草的瞬间剧烈摇晃了一下。
他澄澈瞳孔中倒映的“农祥晨正”辉光骤然被一片翻涌的血色阴霾遮蔽,稚嫩的脸庞上第一次显露出痛苦与迷茫交织的神情。
他吮吸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茫然地伸向平原尽头那株被墨影侵蚀、痛苦震颤的青铜蓍草。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骨髓摩擦的震动,自新婴脚下的环矩沟痕,自楚云归楔入墒沟的巨犁。
自刘彻足下《禹贡》的裂痕,自老农被锈迹缠绕的耒身,更自那株被墨影刺穿、痛苦弯曲的青铜蓍草根部——同时响起!
这声音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锤击在神魂之上!它带着一种破碎的、执拗的、仿佛无数断裂的青铜梁柱在深渊中竭力支撑的重量感。
新婴伸出的手指猛地顿住。他瞳孔深处翻涌的血色阴霾,被这来自地脉深处的沉重震动硬生生撕开一道裂隙!裂隙中,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青芒,如同被强行点燃的残烬,在他眼底最深处倔强地亮起。
平原尽头,那株痛苦弯曲的青铜蓍草,茎秆上被墨影刺入的地方,竟“咔”地一声,崩开一道细微的裂口!
裂口深处,没有汁液,只有一点凝聚到极致、如同熔融青铜核心般的青碧色光芒,正艰难地向外渗出。光芒触碰到茎身表面的墨影,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墨影竟被逼退一丝!
**“墒…未定…”**
一个破碎、沙哑,仿佛由无数崩裂的青铜碎屑摩擦而成的意念,艰难地穿透地脉的阻隔,直接在新婴、楚云归、刘彻的心神中炸开!
是林昊!这声音里残留着岱宗梁的巍峨、河济梯的险峻、江淮廪的丰饶,更带着械骨尽碎、意志却不肯沉沦的灼痛!
“引…星…耕…脉…” 那意念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自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斩…蒙尘…根…于…牧野血锈…前!”
新婴眼底那点青芒骤然暴涨!他小小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力量,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小小的脚掌重重踩在环矩沟痕的中心——那里,正是先前北斗杓柄光痕所指的东方位!
“哇——!”
一声并非啼哭,而是充满了古老农桑祈愿的清啸,自新婴口中喷薄而出!啸声如同无形的犁铧,狠狠劈入脚下大地,沿着地脉中林昊残念指引的方向,直刺平原尽头那株青铜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