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涵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醉汉此刻如同丧家之犬般道歉，看着经理诚惶诚恐的样子，最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挡在她身前、那个如同高山般巍然不动的年轻军官身上。他刚刚……是在保护她？用那么大的力气，用那么可怕的眼神……还有那句“她不需要道歉”……为什么？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就在这时，林薇也快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清秀的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凝重，走到陈胜身边，目光迅速扫过现场——狼藉的地面，哭泣的服务员，被赵大勇攥着手腕惨叫的醉汉，经理的惶恐，以及……陈胜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寒冰包裹着熔岩般的暴怒，和他看向那个女服务员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近乎破碎的痛楚。

林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从未见过陈胜如此失态。这绝不仅仅是路见不平。

“阿胜？”她轻声唤道，伸手轻轻碰了碰陈胜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紧绷的肌肉。

陈胜似乎被林薇的触碰惊醒。他眼底翻涌的狂暴怒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被那深不见底的冰冷覆盖。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依旧翻腾的戾气和那几乎将他撕裂的时空错乱感。

他不再看那个道歉的醉汉，冰冷的目光转向经理：“处理好。我不希望再看到她受到任何委屈。”

这句话，带着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是！是！长官放心！绝对处理好！”经理连忙保证。

陈胜最后看了一眼依旧茫然无措、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言语涵。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未消的余怒，有深沉的痛楚，有难以言喻的愧疚，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荒原。他没有再说话，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彻底沉沦在那被自己亲手埋葬的过去里。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地向饭店外走去，背影在灯火通明的喧嚣大堂里，显得异常孤绝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荆棘之上。

那刚刚被强行压下的前世记忆，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汹涌而来。保护了她一次，又能如何？他早已走上了另一条沾满血与火的不归路。那个在烟火气中温婉微笑、为他生儿育女的平凡幸福，终究是……被他亲手斩断了。

林薇深深地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言语涵，又看了看陈胜决绝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忧虑。她快步追了上去。

王磊和赵大勇对视一眼，松开了那个还在哀嚎的醉汉，狠狠瞪了他一眼，也赶紧跟上陈胜的脚步。

饭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在陈胜冰冷的瞳孔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他站在越野车旁，没有立刻上车，只是仰头望着墨蓝色的夜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那带着前世油烟味和血腥味的空气，连同那无处宣泄的、撕裂灵魂的痛楚，一起深深吸入肺腑，再狠狠碾碎。

林薇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看着他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她知道，有些伤痕，深埋在时间与命运之下，不是言语能够触及的。今晚这短暂的烟火气，对陈胜而言，无异于在尚未愈合的旧伤上，又狠狠地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新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