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模拟神经回路时细微的电流幻痛感。他沉默了几秒，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烟火气，看到了国防大学冰冷的训练场、复杂的图纸和未来那咆哮的钢铁巨兽。

“痛苦是代价。”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但比起国门被踏碎，家园被焚毁，同胞在绝望中死去…这点痛苦，值得。”

“值得”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平静说出如此沉重话语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震撼、酸楚和某种自惭形秽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她的燕京大学，她的人工智能，她规划好的精英之路，在他以“值得”为代价守护的国门家园面前，显得如此轻飘和…自私。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感觉任何话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最终，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细长盒子。

“这个…送给你。”林薇将盒子递过去，指尖微微有些发凉：“一支钢笔。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当是…饯行的礼物。”

她本想说“祝你成功”，但话到嘴边，却觉得那祝福太过轻巧，配不上他选择的道路。

陈胜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又看了看林薇眼中强忍的复杂情绪，没有拒绝。他伸手接过，触感冰凉。

“谢谢。”他声音低沉，将盒子握在手中。那精致的包装与他掌心粗糙的薄茧、与他身上洗旧的t恤、与他选择的钢铁之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林薇。”陈胜第一次主动叫了她的名字，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燕京大学的人工智能，是未来的趋势。它本身，也可以成为力量的一部分。只是方向不同。不必…妄自菲薄。”

他顿了顿，补充道：“好好学。”

这可能是陈胜今晚对她说过的最温和、也最接近“鼓励”的话语。林薇微微一怔，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随即又被更深的怅然淹没。他虽然不懂她的失落，甚至愿意安慰她。

“嗯。”林薇轻轻应了一声，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眼中却泛起了水光：“你也是…保重。”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保重。在这条注定艰难、痛苦、甚至可能牺牲的道路上，请务必保重。

陈胜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水光，看着她努力维持的微笑，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保重。”

没有更多的言语。林薇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个沉静如渊、身披星火走向未知战场的少年身影刻入心底。然后，她转过身，快步走向烧烤摊外，浅蓝色的身影迅速融入门外霓虹闪烁的夜色中，没有回头。

陈胜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支冰凉的钢笔盒，看着林薇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夏夜的风带着烧烤的烟火气吹过，撩动他额前碎发。他眼中那丝微澜早已平息，恢复了深潭般的沉静。他小心地将钢笔盒收进口袋，仿佛收起了一段注定尘封的过往。

“胜哥！”王磊的大嗓门再次响起，带着酒意和兴奋：“跟校花聊完啦？来来来！最后一杯！敬咱们即将开启的新征程！”

陈胜收回目光，转身，重新融入那片喧嚣。他端起王磊塞过来的酒杯，里面金黄的液体泛着泡沫。周围的同学脸上带着离别的感伤和对未来的憧憬，王磊和赵大勇更是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驾驶机甲纵横战场的英姿。

“干杯！”王磊高声喊道。

“干杯！”众人纷纷举杯。

陈胜也举起酒杯，冰凉的杯壁贴着他的掌心。他看着杯中摇晃的液体，映着烧烤摊昏黄的灯光和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这一杯，敬这终将散场的青春饯行。敬这尘世的喧嚣与温暖。也敬那条，即将独自踏上的、以凡躯点燃星火、去焚尽深渊的荆棘之路。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间火辣，眼底沉静如铁。